怀璧(576)

风若留在外面为他们守夜。

徐清圆用帕子捂着鼻子,生怕闻到尸臭味, 在大理寺这里看到什么奇形怪状的死尸。幸好尸体早已都处理好, 徐清圆看到的,只是仵作留下的记录。

徐清圆翻看卷宗。

狭小小室,张文将烛火点亮后,转过身期待地看着徐清圆。女郎侧脸秀美,突然眉头轻蹙,他压低声音:“可有不妥?”

徐清圆放下卷宗, 闭目沉吟片刻。

她喃喃自语:“为什么林雨若非要跳楼呢?”

张文回答:“为了自尽啊!”

徐清圆转身面朝他,说话一贯的轻声细语:“自尽可以用白绫,可以饮鸠, 可以用匕首……为什么非要选跳楼呢?”

张文怔怔看着她。

幸好徐清圆不需要他提供答案。

她自己若有所思地用指点水, 在微有油渍的桌面上画了几笔:“在樊川那处园林中, 登高跳楼,才会跳入潏河。跳入潏河,潏河与各大川流相连,当日雨急,水自然也急……只有那时候跳入潏河,尸体才不容易尽快寻到。

“暂时找不到尸体,才能方便作出布置。”

她又沉思片刻,思索之时,细白小齿咬紧下唇。

张文:“……什么布置?那几日,并无发生奇怪的事。”

徐清圆看他一眼:“也许在那日之前,有发生奇怪的事。张郎君,我有一个猜测——”

她犹豫半天,想到韦浮微笑的表情。

她依然不觉得手眼通天的韦浮若要犯案,会留下太大纰漏。而因为他留下的纰漏过大,她甚至要猜……林雨若也许没有死。

韦浮既有杀人放火的恶相面,也有千里奔赴蜀州只为将乔宴藏起来的公文交给他们的善相面。

韦浮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承认过是他杀的林雨若。

徐清圆深吸一口气,重复自己内心所想:“当众跳河,尸体过几日才找到。水肿难辨的尸体容易麻痹世人,尸体是世上最不容易作假的,却也是最容易作假的……泡上几日的尸体,更是连死亡时间都可以改。

“我思来想去,始终疑惑于林雨若选择的自尽方式。但若那尸体本不是林女郎的,这桩事就简单了。”

张文恍然。

他也陷入思考,将自己查的林家那些人的面相在脑海中一一想过。

徐清圆:“当日韦郎君与众人在一起,所有人都有看到他吗?”

张文:“确实……女郎怀疑他?怎么可能,这件事对他没有好处啊。”

徐清圆轻喃:“可万一林女郎当时说的某句话,刺激了他呢……”

她又拿起另一卷宗,查看起大理寺记录的诸人问答。她研究着韦浮所说过的话,思考着韦浮想从林雨若身上得到什么,而林雨若是否拒绝了他……

张文:“女郎,你为何非要怀疑韦郎君?那可是京兆府少尹,咱们轻易不要得罪。”

张文还在迷糊时,徐清圆又转肩问他:“可从林女郎闺房中搜到什么不同寻常的物件?”

张文努嘴,示意她看。

徐清圆便走过去一长架前,掀开遮盖证物的黑绸布。她见到一些簪子,一些珠宝,一两块吃剩的糕点,一幅绣好的花鸟图,还有一张画了一半的画。

徐清圆凝视着那画作。画上几片叶子,几处茅庐,山竹青翠……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张文解释:“是林女郎侍女提供的画。这画没有画完,林女郎就……哎。女郎可觉得这有不妥?”

徐清圆葱郁手指,轻轻点了点山竹,抿唇微笑:“我只是觉得这种绿色很鲜妍,很少见。不瞒张郎君,我也擅画,但我从未调出这样鲜明的绿色……”

张文迷惘看她,不知她为什么说起山水画来。张文道:“唔,画的挺好的。林女郎家学渊博。”

徐清圆见他不能领悟,心中轻轻一叹。

徐清圆只好直白说:“张郎君可以让人查一查这绿色颜料,这绝不多见。”

张文恍然大悟。

徐清圆再道:“大理寺最近可有接到女子投水案?若是没有……张郎君是否可以想办法,查查京兆府是否有接这样的案。”

张文盯她片刻:“女郎看起来是一门心思地针对韦郎君了。”

他犹豫一下,劝说她:“依我看,林相问题似乎更大。我请女郎帮忙,本是想查出林相的马脚。女郎却一门心思地怀疑韦郎君……”

徐清圆咬唇,轻声:“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其余的……那是之后的问题。”

她是否应该因为韦浮做的事与自己最终方向一致,而当做看不到韦浮期间的恶意;她是否应该明知道林相身上问题很大,却因他短暂的无辜而为他洗清冤屈?

这样的问题,徐清圆隐忍数日,思考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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