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96)

“朝廷天天催着我们要钱,我们管谁要钱?不如上山当匪!”

晏倾徐徐道:“据我所知,宰相有令,若有七成百姓交不出赋税,当报于朝廷,穷苦小民一律免除赋税。这项政策,没有在蜀州实行吗?”

这一次,换校尉苦笑:“少卿,怎么可能不实行?蜀州可是陛下、宰相以前待过的地方,这里什么政策敢瞒着?可是你们身在长安,不知道我们的难处。那些小民交不起税,你们大笔一挥一律免除,可是欠额却分摊到了富户头上。

“富户不满,缙绅怨气连连。要么纷纷举家迁徙他乡,要么雇佣更多的贫民来种地。这些刁民不好好种地,一个个扔下锄头就跑,还得那些世家豪强出钱……恶性循环,就只能这样了。”

校尉舔着脸:“不如少卿回去长安,跟朝堂说说我们的难处?”

晏倾并不说什么,他只嘱咐风若:“拿纸笔,我帮他们写状纸,将他们难处告于蜀州府衙,且让当地府衙将他兄弟的名额划掉好了。”

校尉目光闪烁,干笑一声不多说。

背过那校尉,风若气愤填膺:“郎君,我看宰相这政策有问题,宰相偏着那些世家,欺压平民,才造成这种现象。”

晏倾缓缓道:“风若,我们一路入蜀,有当地官兵陪同。烈日炎炎,为何突然出现一对夫妻向我伸冤?纵是他们确有苦处,却分明是有人提前安排好,想借我之口,与宰相分庭抗礼。

“而且我入朝三年,从未听过蜀州欠过赋税。此地水深,也许藏着一个极大秘密。”

风若愕然。

风若喏喏道:“我以为是宰相私下给那些世家好处,这种事旁人一听,都觉得是宰相授意。而且我们到这里,一路官兵跟随监督,就是宰相监督我们啊。难道郎君不厌恶宰相?”

晏倾摇头。

山道上,他一边走,一边将这些朝政事务掰碎了,慢慢解释给风若:“宰相出身大世家,当今圣上也是靠世家支持,才坐稳帝位。但新朝以来,宰相虽严厉,却确实颁布了不少与民有利的国策。

“我与宰相虽见解不同,立场有别,但我二人的所别只因个人所求不同,并不为各自私心。于国一道上,殊途同归。”

风若沉默了片刻。

风若像抱怨,像嘀咕:“自然,你确实没什么私心,不然也不会来这破地方当官了。可我还是不懂宰相……他所求,与你所求,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觉得这些恶劣事不是宰相的要求?”

晏倾温声:“权力斗争自古存在,意义却各有不同。我与宰相之争,无论成败,解决的都是实事,皆不是毫无意义的。

“宰相要的,是世家重新崛起。既然如此,他便不会放任世家如旧朝那般萎靡鱼肉,颓废无比。

“这不是那类无关民生,与国无益的斗争。所以我并非厌恶宰相。”

风若似懂非懂,再次重复:“那郎君,你所求的是什么?”

——走出地狱,腥风血雨。你必然有你所求的,才甘愿忍受一切指责,负罪长行。

那个让你愿意为之坚忍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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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宰相府中,韦浮正在拜见宰相。

说起晏倾前往蜀州调查徐固行踪之事,韦浮颇惭愧,因太子羡一事尚未有定论,积善寺逆贼之事随着宋明河的死陷入僵局,晏倾却已脱困而走。

韦浮低头:“是弟子无能。”

林承已五十余岁,面容肃穆庄重,精神气貌皆佳。

他和韦浮在自家园林中说政事,摇头道:“只是太子羡那个模棱两可的证据,本就无法给晏清雨定罪。晏清雨去蜀州一事,总让我不安。因他此人行事不动声色,少露痕迹。我唯恐他说是查徐固,实则去查别的事。”

韦浮目光微闪,轻声:“蜀州有什么,是不能碰的?”

林承蓦地回头看他,目光如冰如电,带着审度。

韦浮低头:“弟子失言。”

他微笑:“所幸少卿一心办案,并不参与朝廷之斗。”

林承冷斥:“朝廷之斗,岂是说他独善其身,便是可以的?他不参与,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立场了。

“太子羡早就死了,我不会因为一个宋明河的死前乱语,就认为如何如何。只是晏清雨这个人,和他那个老师不同。左明整日糊里糊涂,晏清雨看似不说话,实则对什么都看得清……但是江河,晏清雨入朝三年,我却从未看清他,不知他所求为何。

“不知道一个人求什么,便无法让这个人为己所用。我隐隐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感觉,他对朝堂上这些手段,清楚非常。他已看透我,我却未曾看透他。

“例如我们要为太子殿下而急于办逆贼之案,他便暂避风头。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过于老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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