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璋(163)

作者:十九同尘 阅读记录

先前那位辱人的郎君见形势不对,忙也对茵娘致歉道:“先前是某失言,望娘子勿怪。”

茵娘今日行事虽有自己的目的,但是对楚姜的善意还是十分感激,不想给她添了麻烦,便对那郎君道:“妾已原谅了。”

那人如释重负,却不敢多待了,拱拱手就逃也似地飞离此处,那几个最拥护虞七郎的人此时也十分无措,虽不知这位九娘是谁,却知道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遂跟着那人,一个个地离了去。

虞七郎看到陆陆续续有人离开,都是先前为自己说话的人,一转头低声交代了身边下人几句,又才笑道:“当时情形不同,形势之下,这些皆是齐王手底下的人,从来只有骄奢淫逸的享用,不会旁的谋生之计,若不给她们这生计,她们活命也难了。”

楚姜闻言便是一声冷笑,还不等她说话便听身边茵娘声声泣泪地控诉道:“这话唬旁人也就罢了,七郎却要一再说是你虞氏的恩德,我们这些个,哪一个离了这歌楼不能活?那日齐王被请出宫,宫人四散逃窜,第一个杀进宫里掳夺的,不是你虞氏是谁?貌丑的你们拿去充作庄园杂役,貌美的被你们送进这见不得人的地方,我罗茵若不是被你虞氏所掳,怎会至此境地?”

“我手下这些女孩子,哪一个不是有本领在身,这一个,一手的好绣活,百官朝见的官服,那补子都是她领着绣局里宫娥们绣的,这一个,琴技绝佳,曾有几位夫人争着向宫里请过赐人,给家中女儿们教授,这一个……”

“妇人妄言?真有这本事,齐王何不带了你们……”

“郎君何必打断了她?”楚姜听得怒火中烧,冷声斥道:“妄语你也怕她说完?既是妄语,无根之水,郎君怕什么?”

虞七郎铁青着脸,看她如此回护,恨恨咬了牙,这场景并非他招架得住,忙叫人去太子府中将虞巽卿请来。

茵娘轻轻挥开她的搀扶,踉跄着转向人群,哭喊道:“诸位或也有知晓我声名的,从前齐宫里文德殿七万卷藏书,每一卷都是我罗茵在籍册上添的名录,我父亲乃大鸿胪罗瞻,我祖父与曾祖父均是大儒,我自小便养自经籍中,朝官们在宫中见了我都称我一声罗女史。”

她哭至此处,忽然痛难自抑,哽咽着望了望东北角的旧宫之址,悲痛中吐了一口血在胸襟上,“我……我罗茵,满身的才学,教导宫妃帝姬礼仪,掌宫祭之赞导,天下经典莫不熟通,我怎么就谋不了生?”

最后一句,她彷佛用尽了全力才嘶吼出来,三年来的屈辱与旧日的瑰伟,似一把剪子要分裂开她的身体,进退皆是苦楚,她只是望着人群,眼中已然没了对他们的期待,只是喃喃道:“我怎么就谋不了生?天倾地陷,丹青不知,我如何不能活下去。”

围观者中有不少妇人先落下了泪,不少男子也面露惭色。

帷帽下,楚姜擦去眼角湿意,与采采合力将她扶了起来,又转身看向了人群,肃声道:“我也刚从太子府中出来,就在虞七郎君之后几步,虞七郎说他看见了那窗中的情形,我却实在瞧不见,诸位若是有意去看看,我就叫我家护卫领诸位上我的马车去,从三里外一直望过来,看看哪个位置能瞧清那窗中,可好?”

人群一时喧沸,一听她也是从太子府里做客出来,更觉她身份了不起,先前觉得茵娘冤枉却畏于虞氏威压的人便纷纷出言道:“我愿去看。”

“我也愿……”

众歌妓看此情形,也都纷纷落了泪,向人群磕起头来。

虞七郎本就是仗着虞氏声威胡言,哪里真就看清了窗中,此时更是焦急,而楚姜还在继续道:“若是没有一处位置看得清,就是虞七郎诬告,亲亲相隐本非罪,可是虞七郎若是诬告了我的恩人,我这恩人此时无亲人可依仗,我便是依仗。”

众歌妓闻言都似见了救星一般望着她,她却承受不起如此感激,只是虞氏之恶,人所共知,却无人敢言,何不是悲哀呢?

她这时顾不得什么后果,想到她母亲救了曾经苦难的阿聂与她母亲时,说救不了全部的,便先救眼前的。

茵娘从苦痛里醒了醒神,感激地执着她的手,低声道:“多谢娘子好意,今日之事,不该再劳动娘子了,妾……”

她携起茵娘的手,也低声回道:“我能护你们,娘子勿怕。

虞七郎此时不知该如何驱走她,只得放狠话道:“九娘,这妇人嫌疑未清,还是等官府定夺吧!”

“官府定夺便官府定夺,等那些个从三里外看回来的郎君娘子们回来了,我们一个个去朝堂上作证,看看虞七郎你说那句你看清了是真还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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