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20)

“无妨的……不过蹭破了点皮。”耀灵忽然想起什么,怯怯道,“女郎,方才那人怕是怀恨在心呢,奴婢不会惹事了吧?”

谢幼安轻哼了声,道:“那人衣衫虽华,却不是士族装扮。相貌颇陋,一看便是商贾之流,或是趋附士族之人,不足为惧。”

虽是初次离开家族,但她自幼博览群书并非无用,加上恩师言传身教,谢幼安眼光确是精准的可怕。竟一面便将孙康身份猜出了个七八。

但她此时毕竟年幼,不知尚有世事难料一词。

围着的食客见无热闹可看,渐渐散去。先前被肖骏刁难的青衫女子快步走上前来,眼眶含泪的下拜谢过谢幼安相救之恩。她微蹙了下眉,面上却端起一抹微笑,道:“小娘子不必多礼。”

那青衫女子忙垂头呜咽道:“妾本是孙大人家中豢养的舞娘,主母将妾等发卖之后,妾蒙酒栈主人收留,在酒栈作弹琴伎女倒也自在。谁知孙大人看见妾在此,硬要把妾买回肖家,妾不肯,才吵闹起来。”

谢幼安对她的遭遇并无兴趣,见她在自己面前梨花带雨泣泣倾诉,便吩咐甘棠取些散银子给她。待刚打发离去,惊鹊已经领着大夫回到客栈了。

他气息微喘,显然是小跑着回来的,进客栈时脚步一缓,抿着唇对陆恒道:“将军,大夫请来了。”

他说完这话,大夫才气喘吁吁地走进客栈,道:“足下走的也太快!老朽年迈,脚力不行了啊。”说完这话,才将药箱放在桌上,望了一圈没看见什么血腥场面,“是哪位受伤了?”

谢幼安道:“老者这边请,先上楼再说。”

那大夫疑惑地点点头,跟了上去。

谢幼安走到三楼转弯处,对跟在他身旁的陆恒轻声地道:“你别进来了。”她带大夫走进甘棠耀灵的房间。

“她额上的伤可有大碍?”

那白须大夫凑近看了看耀灵的伤口,道,“女郎幸好没伤在眉心。只是看着有些吓人罢了,没什么大碍,血已凝了起来,老朽开贴补血养气的药方便可。”

谢幼安刚颔首,又问道:“可会留下伤疤?”

“每日小心擦上膏药,应当不会,不过每人体质不同,老朽也不敢断定。”他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膏药,道:“每日洗漱后涂抹一次便够了。”

甘棠又端出文房四宝,请他写药方。那大夫边写边不由感叹道,“方才那小郎气喘吁吁的模样,一路催促,老朽还以为有人快要性命不保了呢。”

甘棠不由轻笑。耀灵微垂下眼,竟不发一语,看来是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强盗 (修)

“人世茫茫,林泉高致,醉卧清谈,这样度过也当不负此生。”这是谢幼安的祖父,江左风流宰相谢安石的话。

谢幼安望着面前景色,眸子一眨不眨地道:“在此寄情山水,倒也真的不负此生了。”

“先下船吧。”

潺潺溪水已经带不动扁舟了。

谢幼安和陆恒弃舟下来,踩在大块岩石上。两人此时置身水中央,远处两面青山相对,雾气氤氲,近旁山坡草木繁盛,花木葳蕤,仿若仙境。

“可惜此处溪水尚清,竟没有鱼影。”谢幼安望着陆恒,笑得欢快,“若是水中有鱼我们还能多待两天,现下没有食物,我们的扁舟也不能逆流而上,怎么办?”

“无妨,我识得回去的路。”见谢幼安喜欢这儿,陆恒便也微笑道:“时辰还早,天黑之前再回去也可。”

午时谢幼安拉着陆恒上了扁舟,哪里料到上流水急速落下。湍急大浪里两人无法控制方向,将扁舟一路顺着推到了这处。

谢幼安微微蹲下身子,手碰了碰微凉的溪水。

溪水划过指尖流动过去,她抿着唇又笑了笑。见山山水水,这些庶族百姓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她眼里,反倒比见到明珠玉如意还稀罕。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谢幼安掬了把水,淡黄的光将她那捧水映的波光粼粼,又缓缓从指缝流走,“幼时读《孟子》,背了这么首孺子歌,十多年后,我才亲眼见到了沧浪水。”

陆恒知她心情不错,顺势说道:“还想看吴郡的什么?或者是去钱塘乌程,余杭?”

“我想看看陆士衡最爱的华亭。”

陆恒颔首道:“我陪你一同去。”

谢幼安站起身,凑得近近地看着他,笑容难得有几分狡黠,“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

陆恒不知她要说什么,便静静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她却不说了,笑语盈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长仁,我饿了。”

“我去找些野果充饥?或者,”陆恒抬头望着一碧蓝天,继续道:“或者我射些禽鸟来烤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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