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38)

“对啊。”幼清有心想教考下他的才学,但小脑袋瓜里实在想不出难题,倒是记住了谢幼安今日同她说的。灵机一动,便问道:“‘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何解?”

陆恒果然怔了下,沉默半响,才慢慢笑着道:“是春日嫩红的桃花,夏日硕大可口的桃子,密绿成荫的桃叶。”

“——!”幼清瞪大了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陆恒却蹲下了身,笑得愈加和蔼,道:“小女郎,我得罪过你吗?”

“这倒也没有。”幼清认真地想了想,才道。

不待陆恒说话,她眼珠转了转,瞥见有一副棋盘,便又道:“我们来手谈一局如何?”

手谈便是下围棋,是名士间风流的说法。

一个六岁大的幼童,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来手谈一局,陆恒心里想笑。他把棋盘放在矮几上,拿出两篓棋子,跪坐好道:“请。”

幼清于是亦正襟危坐,两人竟然认真地下起棋来。

“需要我让子吗?”

“不要。”

幼清虽答的有骨气。但她毕竟年幼,才初学围棋,粗略懂一些些的布局战略,陆恒又偏偏下得极好。在半点不让的情况下,幼清的黑子很快被白子歼灭一大片。

见自己执的棋子仿若刀俎鱼肉,被陆恒吃掉一片再一片。

幼清小脸严肃极了,唇抿得紧紧,伸手搅乱了棋盘,道:“我输了,再来。”

陆恒让了一子,她也是很快输得不可挽回了。小手一伸再次抹乱,道:“输了,再来。”

……

等到陆恒让三颗子,幼清才和他稍稍能下得起来。她杏眼紧盯着棋局上的一小块,黑子俨然要将白子歼灭,她一子落下,吃掉了陆恒不少子。

正眯着眼笑得洋洋得意,陆恒依旧沉着落子。又是两手后,却见幼清右上角上一大块棋子全失。她走得太急,只顾着眼前没细思身后,被陆恒以一小片白子当饵,拿下了这局。

幼清哀叹一声,皱眉脸趴在棋盘上,颇受打击。

“再来一局?”

她抬起脸,很是懊恼的模样,撇撇嘴,道:“下不过你,不玩了。”

陆恒实在不会哄小孩,想了想又道:“那读会儿毛诗?”

幼清脸上愈加懊恼,连道:“不要——”此时门被推开,幼清探头去看,见到一角青衫裙,猛地扑了过去,声音凄惨:“姊姊他欺负我!”语气怨念,骇得陆恒手里的书卷一下没拿住,啪地掉在了棋盘上。

谢幼安一把抱住幼清,惊讶问陆恒道:“怎么了?”

“方才和我下棋输了几局。”

谢幼安喔了声,哄她道:“幼清乖,等你再长大些,便是十个陆将军也不是你的对手。”

陆恒无奈地笑了笑。

幼清抬起脸,满脸纠结道:“真的?”

“真的。”谢幼安笑道:“在这儿用了晚膳,姊姊再送你回家。”

“这虾仁不好吃,鱼也腥气得很。”饭桌上,幼清咀嚼着嘴里的白饭,眼睛转了一转,开始胡闹道:“这鱼在火上蒸了三天?怎么肉又腥气又老得很。”

见陆恒不理会她,她便对谢幼安道:“姊姊今晚不如跟幼清回去吧,不管王家谢家,鱼肉都又鲜又嫩的——”

“幼清,食不言。”

“喔。”幼清撇撇嘴,低头扒饭。直到幼清走时,嘴依旧撅得高高,还瞪了陆恒一眼。

“看样子我是把她得罪了。”

“怎会,她若真记恨上了你,便是半个字也懒得同你讲。”谢幼安依旧是笑道:“本以为小幼清会把你折腾的够呛,怎么看来竟是相反的?”

幼清看样子撒娇撒痴的,其实骨子里骄傲得很。她能这样和陆恒说话,已经算是很“看得起”他了。

“我也就下棋擅长些,还能下不过六岁幼童不成。”

“千万别让着她,幼清性子越挫越勇,说不定你还能让她快些长进。”

“有你在她身旁,还需要我来激励?”

“她从小崇拜我崇拜得紧,便没有把我当普通人来看待。我再是下棋下得好,她也不当回事。”说到幼清,她眼神总温柔得很,想来心里是极宠这孩子的。

陆恒笑道:“那看来以后下棋还是不能让她。”

天色昏暗,两人站在府外,目送幼清的牛车离去。

谢幼安本来心情不错,但忽然想到白日陆恒在雅间里说的话。她眸子转而看向陆恒,眼里有一缕月光的清辉,欲语还休,漂亮极了。

陆恒看着她道:“怎么了?”

武有郗家,后有陆家,看似势在必得了。

但谢幼安就是知道,这事这样是不会成的。

“你今日去做什么了?”

“在茶馆谈论公事。”虽心底疑惑,但他还是诚实答道。谁知谢幼安忽然道:“你若是真想要北伐,应当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助你呢。”她眼角弯弯是笑着的,却让陆恒一瞬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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