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55)

看来不能小瞧这所谓无为的年轻小郎。

天际灰朦,雾气氤氲得白日里也看不太清前方。

天色刚暗下来,顾子缓便下令原地休息,不再继续赶路。押送着五车粮食,大灾之后定然盗贼肆行,夜里赶路实在太危险,极易得不偿失。

“王恭,此处距庐陵还有多远?”

“禀郎君,此地已是庐陵郡了。”

“这便是庐陵了?”惊讶了一瞬,顾子缓不由沉默片刻,下令道:“继续往前走吧。这粮食如何用来赈灾,士卒如何镇乱,一切都找到扬州的刺史再说。”

目所及处,无不是断垣残壁,泥泞满地。酒家的旗杆折成两半,水缸破碎一地。田里已没成泥泞水塘,千里鸡犬之声不闻。这哪里有人烟,哪里像是个郡县?

又行了半日,地上水塘渐渐干涸处,这才慢慢找到灾民。

大水一发,昔日繁闹小街半点不残存,坐在路边衣不蔽体的难民,忍着寒冷饥饿,一张张僵硬发紫的脸庞。目光空洞绝望,苟延残喘的活着。

“禀告郎君,向此前行十里,便是袁使君所在府邸。”前去探路的士卒道。

“好,先去拜见袁府君。”

那王恭小心地道:“郎君,不若先去驿馆洗漱,仆去下帖?”

“在此等危急时候,无需如此在意礼仪了。”顾子缓见左右无人,便道:“你是叔父派来协助我的,定然是能干之人,若有想法直言无妨。”

王恭正好想表忠心,于是便道:“仆虽不才,必当鞠躬尽瘁。”

顾子缓笑了笑,说道:“那便由你指挥这些士卒护粮,我自去拜见袁府君。”

“是。”

“此行虽为赈灾,却也要防居心叵测之辈,恐盛传谣言,聚众抗粮。”他走前淡淡地嘱咐了句,留下呆愣在原地的王恭。

分明是第一次赈灾的名士,却心思细腻,一路反应机敏,主掌大局又如此从容笃定。半点不逊色昔日宰相谢安石,此子绝非等闲,小看不得。

顾子缓前去赈灾后,朝堂愈加局势复杂。先是琅琊王司马道子称病不朝,后司马曜又下令要让王烨之回朝做官。众人纷纷揣测,难道是琅琊王失于圣宠了?

谢幼安展信看了许久,方才拿在火烛上烧尽。

“王家郎君当真要回建康城了?”甘棠问道。

“自然是该要回来了。”她有些恍然,烛光映在眸中,似有两簇小火光。顾子缓一封书信打破僵局,琅琊王司马道子竟和陈郡袁氏一道,收取五倍税费,硬生生将富裕之地逼为贫瘠。

这份天灾,不知有几成是人为?

谢幼安背脊发凉,久久才理好思绪——顾子缓是不会特意骗她的。

“女郎怕郗将军一人所言,陛下会轻视?”甘棠以为是谢幼安的连番书信,才将王烨之招到建康城的。自然是为了要让其在君前进言,让北伐声势浩大。

“不怕,只该郗将军一人先来言。”谢幼安思忖之后,垂眸道:“惧其势危,别以大材扶持之,楼即颓败。”

这话是魏明帝的典故,如果怕楼台倒塌,而用大木头相抵支持着楼台,楼台反而会因为轻重相偏而倒。甘棠半懂非懂,只是道:“看来女郎心中有数。”

陈郡袁氏和司马道子的阻碍,顿时消失。

谁也不知道顾子缓和袁太守说了什么,只知数车粮食傍晚便进了太守府邸。顾子缓回到驿馆时,王恭上前道:“不出郎君所料,果有谣言说我们是来收粮征税,以前有聚众闹事的人了。”

“不必杀鸡儆猴,天灾之后先要防疾疫,具体事宜我和袁使君商量好了。”顾子缓唇边笑意浅浅,眼带告诫道:“赈灾罢了,别闹得人心惶惶。”

王恭立刻垂下头,应道:“谨遵郎君之令。”

“跟着我只要不起别念,若有犯错误事,一次我能谅解,再错我便不留你了。”顾子缓话说的温和,唇边笑意愈甚:“若犯了我也兜不住的事,是生是死,便也不由我说了算。”

原是叔父派来监督他的人,但既已派遣到自己身边,叔父便不会再召回去。顾子缓仍要费心提点下,否则他还不自知。

王恭不待细思,便深受点头称是。

“去忙吧,早些完事早回建康城。”顾子缓道。

建康城此时风云乍起,可惜他是赶不上热闹了。

**

“主上幽越,社稷焚灭,山陵夷毁之酷,有黍离之痛。今国力渐盛,当戮力王室与共,克复神州。”

昔日胡人把晋帝囚禁流放,社稷宗庙被焚毁,先帝陵墓被夷为平地。难道这种耻辱也能忍受?如此突然的提起北伐,竟然还一片赞成,至少没多少反对之声,简直明日便要挥军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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