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行(6)

等幼清吃得差不多了,她拿起桌上的玉如意逗她玩。小幼清很努力地踮高脚,都够不到玉如意时,脸上露出气恼的小表情,谢幼安笑得眼尾弯弯。

幼清见谢幼安笑了,也不去够那玉如意了。小眼神转了一圈,便一脚踩在了凳子上,伸手勾住谢幼安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然后也自顾自笑了起来,脸颊酒窝浮现:“安姊姊真漂亮。”

隔间里听不见正堂的动静。

原本退下去的妫妪又上前行礼,对着谢夫人道:“主母,阿容女郎求见。”

谢夫人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淡淡道:“让她进来吧。”妫妪垂首领命,将谢容——谢幼安的同父庶妹带了进来。

谢容约莫十六岁,与谢幼安一般大。她穿着水粉宽袖衣衫规矩地上前行礼道:“嫡母安好。”望了眼王夫人后,又垂下眼:“王夫人安好。”

王夫人忽然便不再说话。

谢母却笑了,拿起茶杯抿了口:“阿容的病好了?”

谢容怯怯道:“回嫡母,阿容大病初愈,还未好全。想着已经许久不见嫡母了,便来请个安。”粉衣衬得她肤甚白,唇瓣毫无血色,脸尖尖得显得眼睛格外大。

王夫人忽而冷笑:“阿容这病可真稀罕,大夫都称无药可治了,想不到这才过了半月,便自己完好如初。”

谢容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一分,“阿容大病凶猛,几度连喘气都撕裂心肺。本也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去了,但嫡母却不曾放弃,这么多日珍贵药材一直不断,硬生生将阿容将阎王那里拽了回来。”

语至如此,已近哽咽:“阿容,阿容的命是嫡母给的……”

她盈盈下拜,仿若感恩至极般眸子涌出泪珠。王夫人嫌恶般皱眉,不待谢母说话便转头道:“阿姊,我家小郎正欲寻个填房,不若将阿容嫁到我们琅琊王氏来吧?幼安已嫁,阿容也不小了。”

闻言,谢容脸色一僵。

王夫人郎君的弟弟,先不说是同她父辈般年岁的人。但都这般年岁却仍旧纨绔不堪,身为顶级门阀的子弟却只擢至五品--这样一个毫无建树的人,甚至还克妻,连连克死了三任妻子,以致再无士族女子敢嫁。

谢容泪水瞬间湿润脸颊,眸子一瞬惊怒之色皆有,忙欲说什么,谢母却挥手道:“阿容大病初愈,就不要同她玩笑了。阿容下去慢慢修养吧。”

待谢容退下,王夫人这才正色道:“这丫头,瞧着心眼可真不少。”

陆恒屡立奇功时,人人传其白眉赤目,身高九尺,生啖人肉:偏生当年谢幼安之父谢宏之,欠下陆父陆奉僧一个天大的人情。当他想要以当年许诺的玉珏,求娶谢家女时,所有人都觉得谢家会把谢容嫁给陆恒。

毕竟谢容的生母仅一奴婢,且自身也无过人才华,配祖上不显的“活阎王”陆恒正合适。

人人都是那么觉得的,包括谢容自己。

三日之后,谢容便病了,且是久病,药石罔用。其后,陆恒亲来谢家纳彩,半月之后,谢幼安嫁与陆恒。

谢容的病实在太过凑巧,容不得王夫人不怀疑。而在这种纷乱的年代,任何人都会朝夕不保,颠沛流离,只有家族的庇护才能真正有归属感。

任何人,无论郎君女郎,从小便被灌输一个道理,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刻意装病让嫡姐代自己联姻,这在晋人眼里是相当不可思议、以及鄙夷的事。简直就相当于,背叛了家族。

“也不知她躲得是阎王,还是‘活阎王’。”王夫人冷冷讥道,又不忍地看了一眼屏风那处,轻声道:“可怜了小幼安,嫁给了那武夫。”

谢夫人扬唇笑了笑,半开玩笑地道:“谁让当年陆奉僧救了谢宏之一命。那老贼又不许官位重金,偏生许了块玉珏,就当子尝父债吧。”

“小幼安三岁能文,四岁便被袁氏太守夸赞‘冰雪稚儿,聪敏绝伦,后当堪于名士比肩’而家喻户晓;十岁初通周易老庄,十二岁在中正官旁出考题,辩得那帮士人哑口无言,羞愧满面,彻底扬名天下。”

王夫人说着说着便不由扬唇,眉梢都是骄傲。

见谢母只是微笑不语,她犹有不甘气恼地道:“姊姊怎么真就让幼安嫁了那武夫。这天下,能和我们小幼安般配的,也只有晋陵顾氏的顾谨言了吧?那‘卫玠之容,王弼复生’的顾子缓。”

“那孩子,与幼安没什么缘分。”谢母的笑容很浅。

王夫人大大叹息道:“是啊,竟然先被吴郡朱氏抢了去,真是没什么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来点留言QUQ

☆、长仁 (修)

修禊礼过后,桃花枝上早已结起了花骨朵儿,嫩黄绿叶芽儿伴着点点粉意。就等再次回暖之际绽放,到时纷纷扬扬的一大片粉红,可引来无数人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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