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212)

幼小的眸瞳总是擅于捕捉细微,楚鄎凝着御案上楚昂孤单的肩膀,他爱他的父皇,便体恤道:“父皇冷清,可要儿臣回来陪伴?”

楚昂笑道:“不了,我儿渐长,待中秋过后亦要在撷芳殿予你安排教习。”

楚鄎因为那日在院中听见四哥与父皇的一番对话,只道作为一个皇子不应对人软弱依缠,因此不敢过去与父皇撒娇,便双手伏地拜了两拜退出门来。

那小而宽的袍摆随着步履一晃一晃,小麟子候在院外,正在同树杈上两只鸟儿瞪眼睛,看见他出来便牵住他的手。

“太子殿下用心,九殿下近日成长颇多。”仙鹤腿香炉旁张福怀抱拂尘,年老阉人沙涩的嗓音低低响起。

这座宫中的主位,也就独有孙皇后与太子才得他几次主动开口。

金字高匾下,帝王的玉龙金冠衬着楚昂清削的面庞,楚昂笑笑收回眼神,没有说话。

幽窄的宫巷内清风徐徐,从景阳门出来路过钟粹宫时,看到那根竹篾子不晓得被谁人踢进了门里。楚鄎忍不丁又舔嘴唇:“我四哥小时候可吃糖?”

一边说话,眼睛却一直眷恋不舍地盯着那个悄静的院子。锦秀走了,里头无人无有声息。

但其实在那个院子里的时光是他的最美好,然而那日所见一幕,晓得太子咄咄的气势是连父皇也据让几分的,他便不敢忤逆。

小麟子牵着楚鄎的小手,抬脚跨出矮红门槛。晓得楚鄎处处以太子爷为榜样,便应道:“是,太子爷从来不稀得吃糖,他牙可好了!”俨然不知她太子爷在还是只黄柿子的时候,曾在她炕上啃过糕儿、跳过僵尸呢。因不想楚鄎触景生情,便说要带他去楚邺的皇子所逗狗儿。

三哥从来对人暖暖的,楚鄎便点头答应。

七月的御花园里紫薇花盛开,绿叶点缀着满树的姹紫嫣红,显得别样绮丽。七夕在宫中亦叫女儿节,姑娘们这日用面粉捏成各种小物状,叫作蒸巧悖悖与烙巧果子。午后还有丢巧针,太监提前两日护着水盆在日头下暴晒,七巧这天水的表面便会生出一层水膜。把绣针投下去,看水底的针影,倘若有成物成型成花成兽者,便是丢针人乞得织女娘娘的巧了,倘若只是一条或粗或细的影子,则暗示着那人拙兆也。

来的都是一群尚未出嫁的娇女千金,假山石径旁摆着织锦小桌,有在提前练习投针的,有围着桌儿一起绣乞巧荷包的,莺莺切切,嗤嗤漫语,花团锦簇般热闹。

浮碧亭下楚邝着一袭靛蓝色亮绸织锦袍,正倚在亭柱旁慵懒而坐。十七岁的楚邝,生就楚氏皇族的面白而俊,棱角却刚劲,上唇略厚而下唇薄。那冷鸷的目中有叫人心动的不羁与散漫,清风拂动着他的袍摆,贵女千金的妙目便频频不自觉地往他身上瞄。

宋玉妍难免不放心,她正在亭中与几个要好的小姐妹绣帕子,明明贴身侍女就在跟前,偏却一会儿叫邝哥哥帮妍儿拿摞红绳,一会儿又叫邝哥哥帮妍儿取下剪子。楚邝自小被母妃逼着带她玩耍,十年下来早已经对她麻木了,叫拿什么,手往身边红木小盘上一伸,眼睛看都不看就给扔过去。

女伴们不由嗔笑:“瞧,二殿下对妍妹妹的好,这天下也没谁了。”

宋玉妍最爱听这样的话,粉妆玉琢的小脸上难掩娇色:“霞姐姐就爱说人。”

“她可没乱说。古人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们这呀,该是正正实实的‘青梅竹马’。”旁的几个顺着她的口风,艳羡附和。

京城的贵女千金也按着各家的官职品位拢着各自的圈子,宋玉妍的这几个属于二公主楚池一派,论身家论容貌都是其中最最风光耀眼。虽说楚池的母妃张贵妃后来失势,但宫中未嫁的公主只有她与一个半聋子不爱张扬的楚湄,加之她又一贯爱在皇帝跟前撒娇讨宠,因此丝毫不影响她的尊崇。今日她着凉不在,宋玉妍便成了里头众星捧月的主角儿。

宋玉妍打小被东平侯老夫妇宠如掌上明珠,自从楚昂上位后,她的身家也跟着宋家的崛起而蒸蒸日上,因此自幼养成个事事都要争头彩的性子。方才几个围着练丢针,她分明丢成了一条细影子,却非要说是一枚花簪子。其实都晓得她在家中被宠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针线几乎是不拿的,她不爱拿针线,楚妙和老太太也从不逼迫她,本来上等人家的小姐又不靠针线吃饭。一众女伴都晓得她的性子,心里头明白,只是嘴上让着,簪子就簪子吧。

但不远处临着的亭子里,就有人看不过眼了。一个嗤嗤掂帕道:“瞧这,才多大模样,却好像二殿下成了她的专属相公,看把他紧张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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