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221)

小碧伢有天说上不惯宫中的恭桶,说得很委婉,楚邹便又做主把她放在耳房的尿盆子给了小碧伢用。小麟子起先还不知道,某天推开门进去,看见曹碧涵拿着水桶从里头出来,才晓得楚邹私自把自己的地方让出去了。他有了小碧伢,眼里就再不愿存她。

小碧伢还把她放在里头的干花香包拿回房间用,她配的干花香包素来很得李嬷嬷夸奖,李嬷嬷说她若是个女孩儿,六宫的宫女没一个比得过她天分哩。但小碧伢拿去用了,并在她的耳房里放了浴盆和衣架子,每晚都在里头噗噜噗噜地洒水洗身子。有时出来倒水,看见小麟子提着桶子站在廊檐下,便会对她意味深长地挑起嘴角。

小麟子猜她一定看穿了自己喜欢太子爷,她还猜她就是那个送楚邹荷包的“朋友”。因为从小不喜欢女孩儿的太子爷,打上次下江南回来后就变了样。

小麟子就愈发地戒备着她。

但曹碧涵并不需要她的喜欢,相反很快就在楚邹的东宫里游刃有余。

曹碧涵对谁都笑,除了小麟子和宋玉柔。其实早前晓得宋玉柔身份的时候,她对他也是有过亲善的,只是宋玉柔有个本事,讨厌一个人时眼神可以一动不动。曹碧涵老远同他暖笑招呼,他兀自面不改色地走过来,走到跟前了曹碧涵才看清他眼神空洞,压根儿没看自己。她吃了几回软钉子,后来见着宋玉柔也就跟小麟子一样的态度。

东宫的太监们见她是主子爷领回来的,都猜她日后会不会有不一样,因此也都夸着她的好,楚邹于是与她的相处便更为舒适。

宫里头的奴才一般不住在主子的宫殿,有专门供下人住的旮旯院子,轮到值夜时才得以在值班房里小憩。她们衣裳都是在各自的旮旯院里洗,洗完了太阳底下一排晾过去。楚邹嘴上说她是侍笔宫女,但她的卧室却是独一间的,因此只能在楚邹的院里洗。

七月末的傍晚,夕阳余晖橙黄,曹碧涵就蹲在台阶下,放个木盆子搭块搓衣板,“唰唰”地把衣裳洗出清宁的韵律。她似乎很爱干净,三五不时的就洗东西,然后楚邹的院子里便总飘着她淡粉的、天蓝的、烟紫的裙儿衫儿。

那些衣裳有的新有的半旧,新的并不十分合身,小麟子猜那些新的应是楚邹给她买的。她太子爷竟然还会给女孩儿买东西哩,出宫那么多回就只送过自己一只黑乌溜的小陶龟,还是搁在他宫里很久了随手拿来打赏的。小麟子便杵在不远处的廊下看,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小碧伢单薄的柳儿眉、柳儿肩,柳儿样的小腰儿,脚步怎么就是挪不动。

十二岁的曹碧涵个子尚纤盈,晾衣裳时需要踮起一点脚尖。微风将她单薄的身段勾勒,胸脯下原已经冒出来一小丢喵喵了,那时便挺得很骄傲。贴身的兜子挂在檐下的角落里,淡水红的颜色,绣着青色的攀藤小花儿,生生刺着小麟子的眼睛。内廷不少宫女喵喵都很满,锦秀更是把每件衫子都崩得饱饱的,她看别人的都没反应,怎生看小碧伢的就这样刺目。

那屋檐下筑了个废弃已久的老燕巢,眼看就要掉下来了,小麟子也不提醒她,偏看着那燕巢有一天被风吹下来,然后把她的兜子砸脏了。小碧伢出来捡,看见被野猫踩脏的土印子,还以为是小麟子干的,小麟子也不解释,只是默默站在对面的砖墙下与她对峙。

楚邹知道了却也不问也不训,只是沉着个脸不搭睬人。他是存了心的对她藐视,伤在她心底说不出,她就也不爱去他的跟前讨嫌儿了。这皇城里离了他的气息,她就变得没心没绪起来,游魂一样在这条那条幽旷的宫巷下虚晃着光阴。直殿监那两个双胞胎叫她去玩儿,她早前都不去,楚邹也不让她去,后来就随着去了。

那两个太监比她长二三岁,个子却险近高了她一个头。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他们戏耍尚衣监的花眼老太监,忽而这个躲在昌祺门里头,对那老太监说:“老张福叫我过来传话,让你给万岁爷拿两双袜子去延禧宫。”

话说完,便叫小麟子跟在后头望风,瞅着他走到了哪儿,另一个便又忽然在这头冒出来说:“老张福叫我过来传话,让你给万岁爷拿双靴子去御书房。”

一样的脸儿一样的嗓子一样的话。那老太监人老眼花心眼实,大半个下午便从昌祺门走到麟趾门,又从麟趾门走回昌祺门,步子颤不歪歪的,惹得双胞胎兄弟俩笑破了肚子。

他们还叫她寻来一群小太监玩跳山羊,跳不过去的就要交罚钱,交不起的就得脱裤子晾光屁股。还让小麟子去搜身。那光屁股秃鹰可真难看,小麟子玩儿了几次就不爱玩了。日头从高高的苍穹照下来,把她的影子打得斜长一条,她觉得自己的影子都黑污了。太子爷野放了她,她把自己放纵成了不喜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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