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280)

她对妆容一向精致讲究,不艳娆出挑,却妩媚端庄恰到好处。打红墙下过来,身后跟着姑姑贺舒,带着十皇子和四公主、五公主等一众小孩儿。陆梨正在拍膝盖,憧憧人影子把二人的视线隔开。锦秀隐隐似觉得有什么鬼魅般熟悉的从眼前掠过,细看却又看不见什么,便就没多想。人心中一旦存了恶,就是真见着了鬼魅也不怯。

陆梨拍干净,去乾西五所把东西送了。御花园里已经开了席面,长条儿的案子沿随廊摆开几桌,热菜凉菜烫菜锅子和饼子,想吃什么自个儿盛碗子往里夹,莺莺燕燕都是漫笑娇语。

太监们弓腰哈背地从御膳房往东一长街来回送膳,陆梨便从西二头这边回去。走到百子门下看见喜娟在同自己招手,她就打发了身后的小姐妹先走,自己迎上前去叫了声:“喜娟,你怎么这会儿还在这里?”

喜娟去清宁宫二皇子所不多日,气色看着光彩了不少。看见陆梨迎上来,便攥住她的手儿:“有多日子不见,难得这会儿得空,想你了还不许我来看看?”

甩着腕子亲昵。

陆梨被她摇得心里泛暖儿,问她:“你在泰庆王那还好吗?他可有……咳,对你有垂青?”后面的话不说,两个人都知道,当初张贵妃挑秀女的意思都猜着。

喜娟听了脸红,小姐妹说点私密话也不为怪,羞赧道:“哪有那福气呐……二殿下就迷刀剑,卧病养伤躺床上也不忘拭剑。对我们几个倒是宽和,就是眼睛从不看,每日把差事干好,其余的时间就归自个儿打发。瞧着我都圆了不少,倒是你,小脸瓜子都瘦了。”说着摸摸陆梨嫩净的脸颊。

陆梨自己也摸了摸,应道:“天热了容易瘦。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喜娟后怕地拍拍胸口:“刚才听说你被罚了,可把我吓一跳。听景仁宫里的小魏子说,贵妃娘娘治下是甚严格的,意外只叫你拾掇衣裳。瞧,这是我给你带的薄荷膏,二爷赏下的,说是军营里的特供,姐妹几个都得了几盒。夏天多蚊子,你要是回头被蚊子蚁子咬了,就用这个擦。”

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一枚铜盒子,听见那边女伴在叫,便塞到陆梨的手上告辞了。

百子门下顿复了悄静,陆梨把盖子打开,闻见一股清凉的薄凉味道。烈烈骄阳在头顶上方打照,她仰头看了看天空,路过咸熙门时往右一瞥,又看到那幽幽红巷深处一道三丈高的寂寞宫墙。想起那宫墙内一道十多日未见的影子,怎么心就好像被什么牵着,鬼使神差又往那头踅了过去。

这紫禁城内进不得,进了魂儿就随他去了,耳畔又是他在少年变声后沉淀下的嗓音,是门缝内他清瘦拔长的身影,和那冷漠寂静的眼神。她又想知他这些日子在做些什么。

“呜汪~~呜呜~~”

启祥门下无人过路,黄毛胖狗儿麟子正被虐得吱吱叫。楚邝蹲在地上,用一只脚尖踩着它尾巴,单手挑着一根醉排骨,忽上忽下诱逗着。御膳房太监为了忙庆功宴,已经敷衍了它主子爷两顿主食儿,麟子这会儿饿得后背贴肚皮,那醉排骨可是它在御花园里兜了半圈,才在一个小皇子脚下拾到的,还没啃两口呢,急得使劲扑腾着前蹄子。

个蠢狗,尾巴被踩着了,你跳死哩。

跟班太监小喜子看它叫得没玩没了,便在旁边道:“爷快别折腾它,这可是太子……噗,四殿下的心肝宝贝,听说平素哪个敢给它使脸色,他一个眼刀子就能剜过来叫人寒颤。这块儿离得近,可别闹腾过了被里头听着。”

楚邝好整以暇地蹲在地上,却仿佛没有听见。三月底受的伤,养了一个多月才真正能下地,这会儿着一袭蓝铁色刺绣云鹿团领袍,发冠高束着,底下是一张刚毅的麦色面庞。与少年时的郁鸷不同,如今举止间都是一种傲冷的豁爽。

听了这话便扯扯唇角,问:“你方才说这狗叫什么……麟子?父皇可知道么?”

自个二爷打小就和四殿下过不去,这才刚能下地就往这头跑,绕这大半程,其实不过就为了看一眼废太子幽禁的冷宫罢。

小喜子拣着他爱听的答:“可不都知道吗?别说是皇上,这阖宫里连着满朝文武就没一个不晓得。平素方卜廉那老头儿若帮着说话,准被一句‘废太子邪把狗当人养’给顶回来。宫里头都送这狗一个外号,叫小阿娇。是太子爷冷宫藏娇的意思,给用勺子喂饭哩。”

楚邝默默听着,听完了脸上便洋溢出戏谑。看这黄毛狗湿漉漉的鼻子,乌泱泱的眼睛,能说话儿似的,倒还真是有几分像。当年那乾西五所把小丫头烧死,他其实是有过震颤的,但后来沙场上夺命,刀光剑雨中来来去去,倒是把性命看淡了,如今再想起那几年不得志时的苦郁,已经觉得是一场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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