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467)

自从去年大病了一场,今年一入冬就咳。

德妃在旁听了,不由体恤道:“冬日天寒,皇上仔细龙体安泰,夜里头别秉烛太晚,眼下太子爷回来,许多事儿正可以交给殿下去办。”

张贵妃想起自个的老二,听了就酸溜溜:“倒真是交给太子了,如今这朝堂和后宫,哪儿不是太子的人。进宫禀事的不去养心殿,直往他宁寿宫里拐,本宫这里想换批炭吧,打发人去问,徐太监也不在了,一拨子老人被他换了新面孔,要个炭也不买脸,瞧这差事办得妙。”

呵,她景仁宫里勾搭柴炭司,每年冬天都合伙克扣贪赃,这事儿也好在这叫冤。

锦秀一袭玫紫宫裙款款而来,听了这话不由扯嘴角。但也唯有在对待太子的事上,她和张贵妃才能够站到一致了。她是没想到楚邹去一趟浙江回来,手段竟能犀利如此的。当初借着滑胎谋算了一把,原只当他必将又一蹶不振,不料小子竟是破釜沉舟青云直上,更把陆梨丢去了一边,这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人最怕的就是心无挂念,一无挂念便意味着捏不着软肋。

想到戚世忠连日的要挟与抱怨,锦秀眼底一暗,偏含笑启口道:“贵妃姐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太子爷如今一改往日消沉,能这般力挽狂澜,本应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这是中宫的恩惠普照,皇上也算对皇后娘娘当年的遗嘱有交代了,皇上您说是与不是?”

小九楚鄎一直屏着呼吸坐在一旁,最怕就是四哥与父皇的关系又被挑唆,听锦秀这般圆场顿时舒了一口气,附和道:“四哥一直很努力。”

哼,中宫,她一个宫女上位的也好意思提点中宫。张贵妃看得不舒坦,便揩着帕子道一句“臣妾累了,回去歇歇”,楚昂也没开口留。年轻时多少爱眷,现已与他淡漠到心有结怨。

锦秀便旖旎地坐去楚昂身旁,弯眉眼对楚鄎宽慰一笑。楚昂未置可否,只淡漠道:“这碧螺春近日总不对味,去把老刘子给朕叫来问问。”

锦秀端起来一闻,见张贵妃走远,便做了然大度:“哟,臣妾这才想起来,八局里有四个掌事都被换人了来着,泡茶的半月前就不是老刘子了,难怪皇上喝着不对味。新来的方太监技艺是好,到底奉承的是东宫的口味,回头臣妾得去提点提点,大抵是还没熟悉皇上的喜好。”

说着便把茶水泼开,自己掂起帕子为楚昂沏了一盏。

东宫、东宫……

楚昂的容色便微现不悦,但他本是深谙楚邹的本性的,那小子四岁时便已展露锋芒,性情乖僻且不驯服,倘使不沾权势便罢,一站到高处便不由衷地露出那锐利之势。当年自己选他,不也正是因为看重了这点么?

但好在如今还是对自己恭顺的。他便轻蹙眉宇,像是在对自己说:“他这样也很好。”

腊月初高丽使臣归国,皇帝钦点陆梨等十余名青春美女之像,由使臣带给高丽王阅之。那画像上陆梨排第一,虽未正式赐封她为郡主之位,但一桩联姻之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热热闹闹的年味儿充满着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十七那天楚邹在焕章殿审阅初一大典的物事所须。

高旷的殿脊之下,他一袭玄色常袍在漆红大柱旁行走,小路子跟在身后,指着几个忙碌的太监汇报:“那边是宝案、香案和明扇,初一拂晓锦衣卫会在奉天殿里陈列好;这块是钟鼓器乐,除夕前夜仪礼司就让抬走了;还有骏马、犀牛和大象,典牧所过几日便能牵来,殿下宽心,奴才们没有不仔细的。”

楚邹颔首点头,凤目扫过角落一簇箱子,那箱木朱漆,裱有红绸,还有几盒首饰与布匹压在上头,隐约几行外藩文字。不禁蹙眉问:“那些是什么?”

小路子一愣,勾头答:“哦,是高丽使臣求亲的贡礼,这才是一小部分,其余的年后还要大批送过来。皇上说这些既是给梨子姑娘得的,届时便还归她随着嫁妆送过去,清点完就暂时搁这了。”

楚邹听得薄唇一咬,心里泛酸涩。

在最初知道陆梨是自己的堂妹时,他确因自己对她所做的那些霸道占有而自罪自责,但后来都没有放弃过打听沈嬷嬷的下落。这是当年东筒子闱院里除了锦秀之外的唯一一个知情人,只是都没有再捕见她的任何消息。听咸安宫守门老太监说,沈嬷嬷有提过张贵妃或能赏她恩典出宫,但楚邹出宫办差后托人去她的老家找,也没有踪迹。倘使沈嬷嬷已经死了,自己与陆梨的身份这个局便解不开,陆梨既不肯抛弃一切随自己走,那么便免不了父皇安排她婚配。

但他在得知陆梨的亲事后,还是接连七天夜里都难以阖眼。只是忍着没有去找她,怕一见到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坚持顷刻便都要崩盘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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