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481)

锦秀和楚鄎一高一矮的在甬道上走着,月光把人影子拉得老长,那暗处里都像随时埋伏着箭手,时刻便要朝她后脊心一刺,叫人“噗”地一声便毫无防备地倒地。她不怕张贵妃,张贵妃要杀她,必杀在明处,那是光明正大的等死。可她怕太子,那个习惯敛着眉宇,从小把城府往深处藏的皇四子楚邹。

“喵——”走到坤宁宫永祥门下,一只大黑猫忽地窜出来。

她的心口猛地就是一提,遥遥的,好似又听到深夜皇后宫中嘶嘶燃起的大火。

她下意识便攥住楚鄎的手指头:“小九儿。”

唤得那样脱力,心魂都险近离了体。

“诶,我在。”楚鄎答她,脸很白,默默地咬着下唇。

自从前年那次皇帝第一回 说要赐她自尽,她已经两年没再怎么喊这个称呼了,一直都是小心而谨慎地讨好着。楚鄎不自觉就暖了暖她的手心。

“天子乃紫微星下凡,有鸿恩护体,你父皇不会有事的。”锦秀又说。

“嗯。”

小九答,可心却无边荡开哀凉。这座皇城屋宇楼阁宏伟浩荡,他走在其中却总像是个过客,眼前是四哥站在汉白玉台基上威风如神明,是二哥看起来亲和其实却隔膜的问候,他们的面孔近了又远,都像是和自己隔着一层墙。他和他的父皇,对他们,没有一个指靠得住。风渗进他的后脊梁,他的心都凄惶了。

第204章 『玖陆』你不该生

最近天津卫白莲教蠢蠢欲动, 皇帝因入冬后咳嗽症反复, 许多事便都叫太子去处理了。那二天为了怕当地元宵夜生乱,楚邹把戚世忠的东厂派得团团转,此刻想来大约都是故意支出去的。

锦秀一回宫传不到戚世忠,只好唤人去找袁明袁白。

宫墙下一切除了有些安静, 奴才们并未察觉异样,叫香兰去,香兰去了回来说:“昨儿晌午两位公公领俸茶之后,就一直没过来,这都快两天不见人影了。”

锦秀听罢脊后刷地一凉, 她越发清晰感觉到皇太子咄咄逼近的杀气。他不会去谋逆他的父皇, 她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能够把他压制这么多年。可今夜不一样, 今夜老二造反,她完全可以想象那暗处必定埋着太子的暗箭,等到这前朝后宫里一乱, 那时便是他趁乱弑了自己的良机。她甚至可以清晰描绘楚邹年轻的俊脸上那道狠戾的目光。那神情, 是他四岁站在西二长街的墙梯上,用弹弓射向陆安海的时候, 就已经从他幼小的眼睛里显露无疑了——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这宫里,他早已漠视他的父皇宠幸妃嫔,却独独对自己隔阂忌讳。是从哪时候开始呢?从他十四岁的那年,猛然发现皇帝让她负责皇后坤宁宫的布置起, 便开始了这种深深的排斥。

少年是敏锐的,他嗅出了侵蚀的味道。是,是她对皇帝一种蓄谋已久或者说惦念已久的侵蚀,从当年楚昂初继位后第一次龙袍翩翩从她眼前拂过起,便开始的深深惦念。这是一种对他母后和父皇感情坚固堡垒的侵蚀,是她暗自潜藏的欲望,从得走那个幼小的皇九子起,就被他嗅出不对来了。

锦秀紧张地扣着楚鄎的肩膀,喘着气道:“九儿……九儿,我再这样叫你你可愿意听?今夜你二哥怕就要起反心了,可真正想杀我的,是你四哥。这宫里头的老人都知道,太子骨里藏着锋芒,眼里敛着的是不到南墙心不死的狠厉。陆梨就是他命中该遇的劫。人生而为人,心中都住着一个魔,她点燃了他心中的魔,而他原本就是一个煞,今夜他终于便要为她杀我了!”

她语无伦次地带着鼻音,那天晚上对楚鄎说了很长一段话,她说:“你兴许也曾听过传说,这座皇城里皇上恩宠了谁,谁就要沾皇太子的血劫。十五年前的淑妃,当年你父皇挚爱的何嫔,还有你母后,后来的周雅,还有你自己……这宫里来来去去更替了多少人,又因此死过多少宫女和太监,没有一个不因他的牵累。可今儿这就要轮到我了,人生而固有一死,若是注定要今夜去,我也不怕。只唯愿你能否守在我身边?他们都说女人若在世无儿无女,独自下了黄泉便要遭差官看不起,路上被欺负,派不到好投胎。我这一去也找不到先前的孩儿了,你可为守着么?便是到了那一边,我也可去皇后跟前讨个脸,她若问起你,我也好能笑着回答她。”

她说着,眼泪便汩汩地溢出来。连忙用帕子揩了揩,又爱眷地抚上楚鄎十岁的小脸,那脸上的左眼虽则能看清,可依旧还有些混沌,又看得她心一怜,呛得泪水越发。

已经三十三岁的锦秀,姿容还是保养得很好,可这一年余又是滑胎、又是负箭,过得处处省慎,到底见些年华的痕迹了,过了年头发也不似从前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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