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京越关山(9)

作者:时兰皋 阅读记录

她对他的防备似是散了一些。

虽然顾灼对他做了一些在他看来算是亲密的事,但他知道顾灼明显的试探和强烈的防备。

可现在,她真诚地向他笑了一下。

他荒唐地想让她一直这么对他笑。

顾灼突然出声打断他的想法:“我想到让你做什么报恩了!”

他有点回不过神来:“什么?”

“你参加过秋闱吗?中举了吗?”

傅司简听出期待之意,迟疑地点了下头:“中了。”

顾灼的欣喜跳跃在她的声音里:“明年正好赶上春闱,你下场吧!”

她那么高兴地想让他做这件事,他不想看见这张脸上出现任何失落的表情。

不就是春闱吗?他点头了:“好。”

“你既然是游历到北疆,那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

“嗯。”

“你在北疆有住的地方吗?要不要住到书院?”

傅司简本打算找处宅子住下,可街坊邻居必会对新搬来的人好奇,容易走漏消息。

倒是不如住进书院,傅司简问道:“倒是不听得北疆有书院?”

“马上就有了。”

“那多谢姑娘给在下提供住处。”

-

之前顾灼说让傅司简报恩,只是想在她爹回信前找个理由看住他。

可她听完傅司简那番话后突然意识到,这人从状元最多的江南游历到此,看着像文人却能说出立将之道,是有才华又有智慧之人。

幽州的书院最少要十年才可能将北疆的人送入朝堂。

她需要的是在朝堂上有熟悉北疆、肯为北疆说话的人。

若是傅司简能在北疆待一段时间,她有把握让他生出为北疆做点什么的意愿。

傅司简能说出刚刚那番话,意味着他是个愿意弯下腰去忧虑芸芸众生之寒暑、劳苦、饥饱的人。

游历让他懂得哀民生之多艰,这样的人,会知道北疆百姓的苦。

现在,只等她爹给她回信了。

-

州府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内,黑衣劲装跪得笔直。

细看去,血已经浸染后背,暗红蜿蜒到地上。

江辞脸色有些发白,身形晃了一下,六个时辰了。

他终于听见月门处传来脚步声,来人站定在他面前:“没得手?”

江辞看向膝下的砖块,在身侧握拳:“属下办事不力,请义父责罚。”

阴沉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辞,若是你再任务失败,就别怪义父不念父子感情了。”

江辞头更低:“是。”

“去领罚吧。”

江辞去领了二十棍。

小厮给他上药时,看着江辞背上血肉翻开的刀口,青紫的棱杂乱交错,瞬间红了眼眶:“公子,你忍着点。”

药洒在刀口,疼痛让江辞全身肌肉紧绷,稍稍凝固的伤口又涌出鲜血。

额上青筋条条绽出,江辞闷哼了一声。

好在药里止疼的成分慢慢起了效用,小厮手脚麻利的上药包扎后,江辞看起来只是更加虚弱苍白些,不再像刚刚一样被疼痛折磨。

公子七岁被老爷收为义子,他便一直跟在公子身边。

他那时还有些羡慕公子从一个孤儿成为大户人家老爷的儿子。

他记得沉默的小小少年,点头答应老爷去暗卫营训练。

暗卫营大多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训练强度哪是七八岁的少年能承受的。

可公子愣是一声不吭,只是自那以后,身上三天两头带着伤。

近些年,老爷要公子去办的事越来越凶险。

三年前公子从江南回来,胸口被剑贯穿、还未痊愈的伤口因为受罚崩开,高热不退,差点去找阎王爷报道。

醒来后,公子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时常看着带回来的砚台出神。

他不明白,老爷既是把公子当暗卫使唤,又何必收公子做义子。

他看着公子从起初的孺慕之情到如今脸上常年不见一丝笑意,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小厮给江辞留了桌上的一盏烛台,退出房间。

江辞趴在床上,在暗淡的光线下想起江南,那是他这辈子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可他亲手把它毁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梦见桂花树下,他与温厚儒雅的男人下棋,坐在一旁的妇人温柔地问他:“阿辞,中午想不想吃糖醋排骨?”

他点头,妇人起身要去张罗午饭:“阿辞,你别让着这老头儿。”

他对面的男人笑着捏了一下妇人的手,落下一子。

江辞想,若他是他们的孩子就好了。

他其实不怎么吃甜的东西,暗卫营的训练也不允许他有什么喜好。

可他第一次与他们吃饭,妇人见他夹了两次糖醋排骨,就把排骨专门放到他面前。

泪一瞬间逼上眼底,他连忙低下头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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