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100)

作者:六棋 阅读记录

过了一个时辰,衣裳都被火烘干的谢愠才听到外头传来谢留回来的声音。

站在过道上,看见身负铁链佝偻着被赶进牢房几道灰影,谢愠没错过那些人身上新添的箭痕伤口,当下明白了所谓的“打猎”真正意味着什么。

就在他呆望的间隙中,其中一个因为姿态慢吞引起士兵不满的囚犯,被狠狠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到在地,很快满是倒刺的鞭子便挥舞起来。

而谢留不知不觉出现在谢愠身旁,他就像十分习以为常一样,面对那阵阵惨叫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忍怜悯。

谢留:“怎么来这了。”

谢愠还痴痴地没收回目光,“那些人……”

“那些?”谢留语气平平到一定程度,理所当然的说法让谢愠浑身一麻,“死囚。放心,过几日会让他们死得其所。”

能被判死刑的,定然是些十恶不赦或是犯了重罪的人。

但让谢愠心情沉重的是他兄对他们的态度,自从胭脂坠河寻不到踪迹,他被救出来,谢留就彻底性情大变。

他看所有人的眼神都蕴藏着一层寒意,所有人,连谢愠也不意外。

如果不是谢愠与他有血缘,与他有着兄弟的身份,于谢留来说,怕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被他放在眼中的普通人。

被谢愠视作越来越冷情的人上人的谢留侧目过来,他扯了下唇,露出一丝微笑,但实际看上去除了令人畏惧敬畏,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平和。

但谢留自认平和地道:“谢昌说你魇着了。做了什么梦?”

谢昌就是谢愠的随从,因为忠心更是将他从盛云锦那救出来而被赐了主家的姓。

以后就是谢家的家仆,谢家昌荣底下人便昌荣。

谢留一问,谢愠却忽然不知该不该说了。

他该知道他身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兄,如今的谢留对什么事都有种要绝对掌控的霸道。

哪怕是他唯一的弟弟,谢愠事无钜细的动静都在他的掌握中。

然而犹如有一把枷锁桎梏在肩上的谢愠却对此毫无怨言,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他有开脱推辞不掉的责任。

如果不是那日他趁他兄不在家,偏要诱惑胭脂出门,后来也不出现二人都被绑的事。

谢留那时并不是毫不知情,至少谢愠清楚,要不是绑他的人里面有兄长的亲兵伪装跟了过来,他早因盛云锦的报复也被打断腿了。

而盛云锦那头之所以留他性命自然是为了更好要挟谢留,不过小小书生哪有能耐做那么多的安排,一切依照的不过是庞家那边的授意指使。

琅轩王摆宴那日,正是最后一次表面上心平气和谈判的机会。

不想胭脂没等来谢留相救,就被盛云锦逼迫地跳河,生死不知。

回想当初阿翁死后,他们一行人在谢府逼迫胭脂与他兄签下和离书,与又逼她远走京都有什么区别?

直到人死,谢愠才感觉到一种后悔默默涌入心头。

可当他提起“胭脂”这个名字时,在谢留跟前仿佛变成了什么忌讳。

谢愠艰难地叙说自己“看见”的,“……会不会,是她来托梦……要不要等雨停明日一早就到河面上找……”

“托什么梦?”

谢留语调透着一股温冷的潮湿之意,没有起伏地道:“她死了么?你见到她尸首了?她和你说她葬身河底了?”

谢愠被几句问话震慑得呆若木鸡。

谢留:“我都没梦见她,你有什么值得她托梦的。”

谢留这番不留情面,近乎劈头盖脸的训斥,无异于是在向谢愠宣告,他不信胭脂就这么死了。

甚至连谢愠提,都隐隐泄露出不耐的阴唳之色。

怔怔对视着他兄不苟言笑,警告意味浓重的乌漆眼珠,谢愠面红耳赤之余,更多了道匪夷所思的困惑。

他不觉得兄长是那么将事事都往好处想的人,他该知道无论怎么躲避,运河的水那么深,是掉进去都会毙命的下场。

他怎会觉得胭脂真的没有死呢?

没有死,便连衣冠冢都不给她立。

“……阿兄,难道你想她做个荒郊野鬼,食不到香火入不去轮回吗。”

谢愠鼓起绝大的勇气朝谢留说出心底的话,“既然寻不到她,就早日为她下葬吧阿兄,已经数日多了,人死大忌,就让她早日轮回,别做个孤魂野鬼。”

谢留:“谢愠。”

谢愠畏惧地仰头,面对那只谢留已经抬起来只差挥下的手,他忍不住闭上眼,“阿兄,你打,打我,我也是要……”

谢留:“你是儿郎,我不打你脸。”

扇脸是弱质之流做的事,谢留教谢愠知道儿郎与儿郎之间说错话的下场该是什么样的。

那一刻谢愠惶恐地以为他要被他兄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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