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145)

斑驳着黑紫色血污的牢房内,凄清的石床上铺一张残破旧草席,其余连个喝水的破碗也没有,阴冷且简陋不堪。靠门的栏杆旁一道清宽的身影正自躺坐,许是用刑太过,那笔挺的脊梁上布满条条新鲜血痕,只叫人看得触目惊心。

此刻隽逸面庞上薄唇下抿,侧着手臂,似要把后肩上的什么东西从伤口拔出来。

“嘶——”听他猛一个咬牙,一根铁赤破肉而出,汩汩血水瞬间将衣裳染红,连忙用稻草蒙紧。

秀荷的心便跟着那红重重一揪,“呜”一声捂住嘴巴,眼眶当即就泛了潮。

庚武回头看见,却只肃着狼脸道:“怎么进来的?不是叫你回去,如何不肯走。女人家不听话,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快给老子出去。”

又是那一贯冷而沉静的口气,竟然也不惊讶她来,竟然对她这样驱赶。又忍不住恨他。恨他叫自己担心,日日夜夜心落不着地。

秀荷撇过脸去揩了揩眼角,复又回转过来:“案子还没定下,就这样往死里打你们,还要不要人活了?你叫我走,被打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那一娓胭脂褶裙俏盈盈站在牢门外,皮肤是白皙可人的,红红小唇儿是倔强咬含的,眼眶却依旧是红。庚武其实看得贪婪,恨不得即刻搂秀荷在怀里疼爱。他想用炙热地气息抵在她的耳畔表扬她,表扬她的独当一面与勇敢,这些都叫他惊喜与感动,他竟想象不出她还能入得牢里来。怎样都看她不够。

然而面上却只是把柔情掩藏,怕越爱她越叫她心伤,只做泰然无谓道:“死?爷从吃人的鲨鱼嘴里都能全身而退,轻易可不是能叫人弄死的。你过来,帮我把这块衣裳扯下,粘着肉,膈得疼。”

说着一双锐利狼眼凝着秀荷娇粉的脸容,示意她过来靠近自己。

那眸中光影濯濯,缱绻与爱恋分明藏掩不住,好吧,眼睛骗不了人的心。

秀荷便把帕子掖进衣襟,两步走到栏杆旁蹲下来,隔着牢门贴近庚武的后背。那素白的中衣上染了暗红,怕是前两夜刚被抓进来就对他上了刑。秀荷把手攀上庚武清宽的脊梁,拽了拽,却不忍心,脸又撇去另一边。

“我不敢。你叫阿康来。”

“嘶——”庚武却已然侧过身子自己把碎布扯下,睇着秀荷红红的眼眶,狼一般贪婪地看:“臭丫头,还说讨厌我。看,不在两天,连觉都不肯好好睡。这若真要是死了,你可怎么活?”

那清削的下颌上有细密青茬,是憔悴,精致嘴角却噙着一缕戏谑。贯日里冷肃的男人,难得的笑总似冰澈云开,叫人移不开目。

原来他根本就不指望自己帮忙,分明就是存心把她叫过来亲近。

秀荷被庚武弄得又气又心疼,纤柔手指抚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嗔恼道:“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笑。要真被打死打残了,我可改嫁找别人过去,以为我等你呀。”

说狠话,眼泪却又掉。

李宝财兜着袖子在二重门边看,只看得“啧啧啧”嘴里唏嘘个不行——看这小夫小妻恩爱的,真不该随她进来,眼红又心塞。

庚武凉凉地睇了眼角落的李宝财,意有所指道:“那张大拿勾搭疤脸背地里做得什么勾当,爷一清二楚,他们倒也不敢明目张胆与我撕破脸皮。当日在船下放私盐的应该另有其人,怪只怪爷疏忽,这般轻巧就着了那小人的道。

如今忽然被抓进牢子,大抵也是疤脸和张大拿没料到的,怕我在里头供出他们,此刻暗中必然也在惊惶,恨不得在钦差大人过案前就先把我打死或是屈打成招。你放心,他日爷要是真得死,死前怎么着也要拖他一拨下水,那欠了爷的债没还者,一个个都别想逃脱干净。”

“嘶——”一席话只听得李宝财嘴角猛抽,越发有些站不稳了。端王爷反腐查案,惯用的一个狠招就是杀鸡儆猴,只怕到时候真把这小子办了,这小子得拖自己下水。

吗的,小夫妻两个看着郎才女貌,原来都他么是人精,千不该万不该贪他财物,招惹了第一回又惹第二回。

秀荷顺势看向李宝财——李宝财憨胖的身子顿地往墙角一缩,眼睛眨巴眨巴朝天看——小老儿,早知道把他饿死在福城算了。

因又想到小黑的托付,不由叮咛道:“三郎,不到万不得已,你可不能屈打成招呀。那么多条性命都在你手上,你死了……那就自己死了,大张还没成家,美娟也会恨死我的。”

你死了,那就自己死了——可恶,真个是狠心的女人。庚武忽而低下嗓音:“已经屈打成招了,招的是梅二与张大拿,你说怎么办?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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