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112)

作者:伍倩 阅读记录

白凤犹疑一下,就跪倒在白姨的脚边。白姨手上是一副闪金黑皮手套,她依次拽动着指尖,把手套慢条斯理地剥掉,其下的那只手终于露出来,手上的皮肤凹凸纠结,仿佛是熔化了以后又重新凝固在一起。白姨高扬起这一只扭曲的手,又重重落下。

白凤的头向一边倒过去,之后又是“啪”一声,她的头就向另一边倒过去。她挨了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一直到末一下。

白凤等白姨打完,就将脸扭回,脸上交杂着好几种神情,但当中并没有一丝讶异。尽管如此,她还是以极冷静的声调问:“妈妈为什么打我?”

“你不过挨了几巴掌,尚且要问一声‘为什么’?那凉春和温雪挨了刀,是不是更该问一声‘为什么’?哦,我忘了,她们不会问了,她们死了,两个全死了,”白姨的脸阴森一片,唯有眼睛散发出两点寒光,“凤丫头,自你十四岁跟了柳老爷子,攀交的男人就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直攀到九千岁,你就过上了公主一样的生活,锦衣玉食,为所欲为。这般的日子过久了,人难免会忘本,让我来提醒提醒你:二十一年前,棋盘街,苏州会馆外那一条阴沟,你和你的双生姐姐就裹着几片破布头被扔在里头——在饭馆倒掉的泔水里,连脐带都没剪,挂在那儿直淌血,里头脏得生了蛆。是我把你们洗干净,是我把你们健健康康地养大,把你们调理得人见人爱,也是我一手把你送到了九千岁的床上。没有男人会正大光明和自己的‘女儿’上床,不男不女的也不会。懂了吗?你,白凤,你只是个冒牌的公主,真正的你是个被亲爹娘丢进垃圾堆里的贱种,是一条给阉人舔屁眼子的狗。”

双膝跪地的白凤一言不发地聆听着,掌掴留下的伤痕开始涌起在她两边的面颊上,红得像有人拿火在上头燎似的。

白姨的手也因不断的扇打而皮肉发红,这通红变形的肉掌揪住白凤的头发往后拉,逼使她仰起头。白姨俯低上身,把自己的脸正对着白凤受了伤的面颊道:“一条狗,最重要的就是乖乖地看家护院,表现好,我也不介意赏你几块骨头。那个玉怜,我没说什么吧?但要胃口太大,动不动就狂性大发,这样的疯狗绝没有主人还愿意留下。我弄死你就像弄死一条狗一样简单——想一想你的双生姐姐白鸾,你们的命是我给的,我也有权随时把它们收回去,就像你对待凉春和温雪一样。为什么你非要她们的小命不可,我不问,就当最后一次丢给你一块肉骨头。但你要再敢多干一次这等‘狗啃尾巴——自吃自家’的烂事儿,凤丫头,我向你保证,你会希望自己一开头就死在那条阴沟里。”

白姨又一把甩开了白凤,起身拿脚尖踢了踢才坐在屁股底下的那口箱子,“自个儿打开。”

白凤驯服无比地向前跪一步,翻开了箱盖。

“拿出来。”白姨说。

白凤伸手进箱子里,拿出了一件“淑女脸儿”。

“都说‘狗通人性’,你要还有一丝半点儿的人性,那就自个儿戴上。咱们这里是寻欢作乐之处,死了人也不举哀不戴孝,就当拿这个为你两个妹子戴一回孝。戴多久,也让你那点儿人性给你喊停吧。”白姨一面说,一面抖开手套把她那骇人的右手重新装进去。她仔细捋平了皮子上的皱褶,就转身出去,“砰”一下甩上门,让白凤和她的人性单独待在一起。

白凤捧着牛皮面具看了看,就把手伸去到脑后一搅,打散了本已蓬如乱草的发髻。她的嘴角还在渗血,但她擦也不擦,就张嘴含住了枯粝的毡团,用手把皮子一点点儿翻过来,扣住了整张血肿的脸颊。

她有很多年不曾戴上过这刑具了,但感觉依然是那么亲切和熟悉,仿佛它从未离开过她的脸。

黑暗,灼热,刺痛,死寂。

第十九章 《万艳书 上册》(19)

拣深枝

白凤就这样戴着面具过了一宿,她终于伸手揭掉它时,发觉业已是曙色盈窗。

她捧了捧灼痛不堪的双颊,绊着脚推开门走出去,才走了两步就定住。她扶着廊柱,抽紧了嘴角向前望去。

书影立在院中,她正要去白凤那里上工,不意竟在这里碰见了她,而且还是这样一副狼狈之态:衣衫起皱,头发散乱,一向娇美的脸盘密布着一道又一道紫青伤痕,灵慧的双目变得凄楚而呆滞,眼白充血,鼻尖赤红,如果不是那独一无二的长挑身段,书影几乎不敢认。

她和她对视着,两个人一样难堪又无措。

到底是白凤先哼一声,人就摇晃着走开,再不向小女孩一瞥。书影还留在原处怔望,前头那背影的步履分明沉重,却不知怎么的,总令她联想起一片随流无依的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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