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12)

作者:伍倩 阅读记录

对面,万漪、佛儿与书影一字站立,佛儿微向前半步,眼光炯炯道:“便如此,就为了一个倌人说要早些走,九千岁竟至于使出这样的辣手?”

“你问出这样的话来,足可见对九千岁全无所知。”白姨顿了顿,叫了声“小婵”,又把下巴一摆,小婵便退身出了屋,守去门外。白姨对佛儿她们一笑,“镇抚司的探子神出鬼没,小心为上。才我说到哪儿?对了,九千岁原出身于河北定兴的赤贫之家,种种机缘才爬上今日的高位,心卑而位尊,所以最恨别人慢待他。曾经有一位大学士路遇他的轿子没有及时避让,就被安了个罪名,合家抄斩。还有一位内阁的文书有天看见两猫打架,随口说了句‘这阉猫还挺凶’,就被投入了大狱拷打致死。嗐,其实一件事儿就能说透。大内一万多名太监,个个都是净身师父经的手,九千岁年轻时因穷得出不起谢礼钱,是挥刀自宫的。一个人对自个儿都下得去手,对旁人还谈得上什么顾惜?在九千岁来看,玉怜身为下九流的妓妇,特蒙他青眼,该感激涕零才对,居然一张口就说要转局,岂非在众人之前故意扫他的面子?有此处置,不足为奇。”

佛儿依旧深拧着眉头,“可我还是搞不懂,凤姑娘干吗要陷害玉怜?”

白姨一笑道:“等你有一天也坐上三十二抬的大轿,你就懂了。白凤是这一行里最出色的,不管哪一行里最出色的,都有个毛病,就是绝不容别人超过他们。最高的位子就那么一个,谁都想要,只好你挤我、我挤你,我把你挤掉那是我有本事,至于你掉下去会不会摔得个稀巴烂,我可管不着,只怪你非得往上挤。”

“那番役刘福呢?”佛儿追问道,“凤姑娘自觉被唐突,但管和九千岁告上一状就是,她那么受宠爱,非设计个圈套整死人家做什么?”

“刘福是自找。他对白凤心怀不轨已久。呵,当然了,咱们这一行最欢迎男人心怀不轨,否则凭什么赚钱哪?可刘福他不是没钱嘛!一个靠薪银过活的番役档头,白凤的一件云锦裙子就能破了他的家。所以我们凤丫头才老背地里抱怨:‘那穷鬼怎么敢打我的主意,他也配,他那么穷!’”白姨拔高了嗓子,转而嗤笑一声,“刘福穷是穷,却不笨。他从没当着九千岁对凤丫头显露过什么,言语上也挑不出错,就是在搜身时总大揩其油。凤丫头若拿这个告他,刘福自可以辩说不过是恪尽职守而已,但趁着搜检时‘偷窃’凤丫头的手绢,可就是切切实实觊觎主子的女人,其心可诛。虽然九千岁是个太监——尤其他是个太监,对此就更加难以容忍。”

“照这么说,”佛儿若有所悟,“九千岁岂不是成了凤姑娘借刀杀人的工具?”

白姨笑着把手一拍,两只皮手套相击在一处,发出沉闷的低响,“可算说到点子上了,这就是我先前同你们再三申明的意思:工具。别把男人——有没有下面那东西都好,总之别把他们当人,他们都只是工具而已。你爱钱,他们就是你的钱袋子;你爱权,他们就是你的官印子;你爱杀人,他们就是你的刀和剑。你们要像战士锻炼膂力一样锻炼你们的手腕,直至能耍弄最沉重、最锋利的刀剑,直至最强悍的男人也被你们操控于股掌之间。”

佛儿迟疑了一刻,“可这种‘手腕’,不过就是巧言令色地巴结男人,就算达成了心愿,也没什么可夸耀的。”

白姨放声笑起来,直笑得连连抚弄胸口,“多么孩子气的话!要是想缝衣,是不是先得把线头穿进针尖?想烧饭,也得蹲下地去拉风箱吧?难道有谁会认为自己为了衣食在巴结针线、巴结风箱吗?我再告诉你们一遍,男人不是人,男人就是件工具。从一大堆工具里选出你最趁手的一件,学会操作他的办法,从他身上榨取你想要的所有。”

佛儿扬眉微蹙,“真的是——所有吗?”

白姨也挑了挑眉尖,“人,不论处于何种境地,总会有所求。你落在了这里,有什么希求?是想坐上三十二抬的大轿,还是也想把人从窗子里扔出去?我猜是后一样儿,是不是?有个人,你想把他扔出去?”

“不,”佛儿不假思索地说,“四个。”但极快地,她又插了一声“不”,在那里默声数算了一晌,更正道:“一百二十,或者一百三十来个,我也拿不定准数。”

白姨的反应只有一点点惊诧,更多的则是兴味盎然。但她一个多余的字也没问,单单感叹了一句:“天哪!能配得起你的野心的,必得是一位非常、非常、非常有权势的男人;而要配得起这样的男人,你必得成为一位非常——”白姨想了想,微笑着斩钉截铁地说,“你得成为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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