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17)

作者:伍倩 阅读记录

有几滴血点子溅到了台口下的佛儿,她面无表情,随手擦去。万漪早已扭开头不忍直视,却也“呀”一声。跪在她身畔的书影一歪身向前倒过去,无声委地。

白姨在后面捏起了鼻子,另一手一摆,一个跟班的轿夫就上前抱起了书影。

直等重回怀雅堂,书影依然是昏迷不醒。白姨叫两个老妈子把她安置在通铺上,自个儿就立在铺下将双掌一摊,“这一回你们不消问,我直接作答。才你们瞧见的那个人,就是她父亲,”白姨向铺上的书影一指,“翊运伯祝爌。祝家是世爵,先后侍奉过四朝,一门荣华,之所以会有今天,起因就在于‘龙溯之变’……”

白姨雨打芭蕉一般说下去,把来龙去脉说了个真真切切。话说朝廷新更年号为“龙溯”,今年恰是龙溯元年。元月十四时,少年天子的叔父瑞王为乾清宫献上了许多穷工极巧的花灯。一盏花灯的灯火突然迸落,不偏不倚落在一张毛毡上,那毛毡是防潮所用,下头盖的是为元宵节所备的烟花爆竹,一时间火药炸起来,熊熊的烈焰将乾清宫都烧为灰烬。还好皇帝的居室离杂物房甚远,这才逃过一劫。而早在乙酉一役后,朝中的许多亲贵大臣均已在关外殉难,权柄便落在了宦官手中。司礼监掌印尉迟度授意,将瑞王指为是意图纵火弑君,一场又一场的牵连刑讯后,仅存的几位皇室宗亲全都被攀为乱党,黜籍下狱,这一场变故是为‘龙溯之变’。从中逃脱的唯有瑞王的两位世子——十五岁的齐召与十三岁的齐免。他们俩最后的去处就是自己的舅父家——翊运伯祝爌的府上,且当日有证人亲睹祝爌曾将两个外甥送上了一辆马车。但面对镇抚司的质询,祝爌却始终否认知晓王世子们的去向,因此被安了一个“包庇叛逆”的罪名,妻孥连坐。

“就是说,”白姨再一次指了指书影,“她的两位表哥原是皇室血脉,如今却成了在逃钦犯,她的父亲原是尊——哟,你醒了。”

铺上的一床绫被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书影翻身坐起,她第一眼就看见白姨的笑脸——“我们正说你呢。你父亲早不是尊贵无匹的爵爷,只不过是一个在西市被刑决的罪犯,你也就是个罪人之女,从今往后再不用硬拿着那份公卿小姐的架子了。你干什么恶狠狠地盯着我瞧?又不是我把你父亲砍成两截的。”

不知是悲恸还是愤怒在令书影簌簌地发着抖,她不言不语地爬下床,死盯着白姨看了一阵子,蓦地里掣动了身体,一头就朝墙角撞过去。白姨身后的两个老妈子却早有防范,一起冲过去拽住了书影。书影涕泗交流地伏倒,大哭道:“你们拉得住一次,可拉不住一世。漫说我不再是公卿小姐,我就落到了什么田地,就是一头撞死,也绝不肯和你们这种人同流合污!”

“死?”白姨的眼睛里也喷射出厉光,但嘴角却一成不变地上翘着,“怀雅堂这地盘可没有到酆都城的路,我白花花的银子把你买进来,你跟我说‘死’?管你撞墙还是抹脖子,只要给我留下全尸,我转手就把你草席子一卷,送给城根下要饭的。那群老光棍可好久没沾过女人了,管她活的死的,正好天儿也秋凉了,尸体腐得慢,你一个足够他们乐上半个月的。哼,白书影我告诉你,既跟妈妈我姓了白,就甭想一干二净地出这个门。一日为娼,终身为娼,死你也脱不开这一行。自己瞧着办。”

这刁钻狠鸷的一篇话,白姨却只笑绵绵地说出来,说毕,就再不朝书影多看一眼,怡然自得吩咐老妈子道:“三位姑娘也累了,暂让她们好好地歇上两天,饭食也好一点儿。”

“是。”老妈子们诺诺答应。

晚饭虽不比头一顿丰盛,但也不算差。佛儿看起来饿坏了,打头坐去了饭桌边,但还是一星儿油荤也不沾,白饭就菜心。万漪再不敢多嘴相劝,甚至连瞧都不敢多瞧上人家一眼。经过了昨夜后,她对佛儿身上散发出的又冷酷又暴戾的气息已敏感非常,一靠近就觉得坐立不安。她蹭着脚,又把屁股下的方凳往另一边移开了两寸,而后她偏过头,朝床那边望了望,过一会儿又望一望:从午后直到太阳落山,书影就蜷在床里面抱头低泣,眼下似乎是睡过去了,声息不闻。目睹了翊运伯祝爌的惨状后,万漪本就对书影深怀同情,再看她这一副样子,更觉得难过。

万漪走来床边唤一声:“妹……祝……书影小姐,起来吃一点儿东西吧。你不想吃饭,喝点儿汤也好。老顾着伤心,不吃不喝的,人可受不了。”

书影没有回应,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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