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216)

作者:伍倩 阅读记录

“是呀,怪道我瞧着眼熟。”仿佛这支簪从未在一刻前令她的心脏停跳,憨奴一无异状地笑着,“柳大爷说是三年前某一次牌局上,他从姑娘头上摘走的,现在还给姑娘,叫你别生气。他说他就是管不住自己,总爱闹着玩。”

白凤也一笑,“我都忘了这玩意儿了,你替我收起来吧。”她正待随手丢开那簪子,心电忽一闪,好似猛一下懂得了柳梦斋的怪癖——她许久前就听说过他的母亲在他四五岁时就带着小儿子出走了,自此再无音信,而柳梦斋似乎对此始终难以释怀。所以这就是他的把戏吗?偷走他人的宝物,恶意地欣赏失主的焦急与失落,并在他们早已不抱任何期望时再将失物物归原主?莫非他以为他所做的终有一日会回到自己的身上?终有一日,他被偷走的亲人也会被完好无损地归还给他?他一心要救万漪她们,是否也是出于一样的隐秘期待?他把两个“失踪者”还给这世界,这世界也会把他的母亲和幼弟还给他?

他真的相信人可以和命运做交易吗?

“够孩子气的。”白凤究竟把那簪子扔开在一边,大不以为然。

她从笔架上拈起了一支玉管细笔,继续抄写着被打断的经文,但她只抄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

难道她不是也在做交易?她说服了自己,只要抬抬手饶恕两条本就不应该为她所剥夺的稚幼生命,甚至简单到只需要磨上一池墨、写上几篇字,就能够减轻珍珍妹妹的灵魂流离失所之苦,就能够洗脱自己这一身深入骨髓的罪恶?镌刻经文、建造庙宇、参拜佛像、拨动数珠……人们发明的所有,不都像柳梦斋偷了她的首饰再还给她一样荒诞又可笑?他们坚信做到了这些与他们真正的失去毫无关联的肤浅仪式,就能够免除失去的苦痛。

白凤在这一刻感到自己与柳梦斋是如此同病相怜,但与他不同的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所爱的人们都去了哪里,他们却照样从她的生活中永久失踪了。

她推开了桌上的经文,走到床前。詹盛言与她分手后,除了派人取回自己那一只石狮子外,剩下的衣裳、酒、书、银剃刀,所有零零碎碎的小物件都还留在她这里。她不准婢女们收拾它们,她要它们每一个都保持着他离开她时的样子。他一件贴身穿的祥云中衣就躺在她枕边,白凤把它抱起来,贴住了自己的脸。

他的气味一层一层地卷起她,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密封在锡罐里的小飞虫,等他余留的最后一抹气息也被呼吸殆尽,那就是她的死期。

白凤一声不出地哭起来,窗下,几缕阳光印在她抄写了一半的经文上;她那一笔字还像是个孩子,质拙又愚鲁,仿佛每个字都耗尽了全力。

憨奴没发出一点儿声息,默然退出去。她扶栏远眺,看见两个人经过了院外,形貌好似是万漪和佛儿。

憨奴没看错,而且她真应该看看这两个女孩到底要去哪儿。她们行色匆匆,一径走到了白姨的房外。

白姨久病支离,连双鬓都已斑白,使女小婵也再三申明:“妈妈听不懂话了。”

可佛儿死活不肯走,她坚持只要和妈妈说一句话,就一句。她一手拉住万漪,伏在白姨的耳边说了那句话,又把同一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就在佛儿与万漪对叹一声,准备相携而退时,白姨木然的脸孔抽动了起来。

仿似是一具复活的僵尸,那咔嚓作响的关节带着白姨一寸寸从床上坐起,她灰白的乱发、被皱痕刻花的脸孔与眼皮仿佛都在抖动着发出滞涩的声响,但她的嗓音,佛儿和万漪都曾无比熟悉的嗓音,除了有点儿发哑之外,一如既往地老到冷酷:

“你才说什么?”

第三十四章 《万艳书 下册》(9)

水云乡

隔过一日便是五月初九,正值詹盛言生日的正日。往年这一天的前后几日安国公府都是张灯结彩,大宴宾客,但这一年却殊为不同。诸路王公大臣也早已听闻盛公爷因未过门的未婚妻投环自缢而杜门悲悼,免除一概庆典,但为尽礼仪,这些人仍各遣家仆按成例持了名帖送上寿礼。府邸外的一条街照样是车马不息,公府的管家亦忙着记档礼单,并回以领谢的名帖,正不可开交处,忽见太夫人所倚重的一名唤作红珠的巫女出了大门,左顾右盼。

管家见状,忙上前关问道:“红珠姑娘,可是太夫人有何吩咐?”

红珠漫应一声,只四面乱望,好似在找人。不多时她就将眼光锁定在对街的一人身上,那人好似欲随着不绝的拜寿之人一同进府,却又趑趄着不敢前来。红珠穿过了人群直走到他面前,短短数句交谈,便将其带入了府门,直穿二门,往主人詹盛言的正院中来。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