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34)

作者:伍倩 阅读记录

“打死我也不会的。我倒乐意给姐姐做这么个采兰赠芍的帮闲,只不过瞧这严胜不好沾,沾上了就是个叫人神迷肠断的主儿,姐姐你自求多福吧。”凉春淘气一笑,卷起手心的钱袋,回屋里说了几句话,就返身出来,向跟着她的丫鬟老妈们招一招手,一行人便去了。

白凤也对自己的婢妇们说了几句,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大丫鬟朝那红门帘的帘缝里一窥,脸就也红了,“不如我陪姑娘一道进去。”

白凤瞪了她一眼,“丽奴,我看你是忘了前儿那顿打。”

丽奴被吓得头一缩,又被旁边的憨奴一拽,便也随着一群人自行走开。白凤这才穿入了那间房,直走到桌前。她拨了拨灯芯,光线顿然大亮。

那个人徐徐抬起头,一张比太阳还耀目的脸容便由灯光中升涌而出。白凤敢打赌,即便她熄灭了灯,这张脸依然会在黑暗中放光。

严胜眯起眼避开了强光的照射,“做什么把灯挑得这么亮?”

他的声音沉雄得令她小腹发热,白凤将脸游出了灯照的晕轮,使全貌的一分一毫统统显现于人前,“亮了,才看得清。看清了,才好攀个交情。”

她对他微微一笑,他凝着她怔住了,混沌的醉眼里陡然泛出了活光。假如白凤连这点都做不到,她就不会成为顶尖的妓女。她运用笑容和眼波的出神入化就像是王羲之运用他的笔、赵子龙运用他的枪。

“胜二爷,才那一个是我妹妹,她和您说了吧?她要去别处赶场,由我来代她招待客人。我叫——‘鸾儿’。”

严胜和“鸾儿”度过了妙不可言的一夜,酒阑灯炧,香融被底,誓海盟山,飘烟抱雨。

朝阳升起时,他重新审视着她青紫斑斓的身体——那都是尉迟度的杰作。

“鸾儿,你身上哪儿来的这些伤?”

这样简单的谎话,她连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道:“我不听话,养母打的。没事儿。”而后,她的手伸向他,爱抚着他同样伤疤布结的身体,最后停在他左胸上一块皱缩不平的肌肤之上,“二爷,你身上怎么也尽是伤?连心上都有这么大一块疤?”

严胜的眼睛离着她太近,变成了一片耀目的黑色海洋,那里猛地掀起了万丈海啸,但他马上就闭住眼笑起来,“贩马时和响马交过几回手。不过我心上只有你。”他健壮的身体再一次压住了她,手上的骨扳指由她下颌一直滑到两腿间。

由这禁忌的一夜开始,就有了后面的一切。而在那之前,白凤早就尝试过一次又一次既刺激又无聊的露水情缘。换作谁,可能也不会比她更好些。她一落地就和双生姐姐被丢弃在街边,是白姨抱养了她们。可刚长到六岁,白府就破了家,养母带着她们姐俩一起堕入了槐花胡同。无数的凌虐在前方等待着,姐姐没熬过去,死了,留下白凤一个。身体都还没完全成熟,白凤就开始接客,她的客人多得不得了,可她却总觉得孤单。有时候,她会蒙上面纱悄悄地溜出去,好像只有和一个完全不了解她的陌生人在一起,她才能跟随他一起用汗水欢叫暂时逼退始终缠绕着她的过往,忘掉,统统都忘掉。不过一旦释放过后,沉重、羞耻、绝望和自我厌恶就会再一次涨起,令她恨不得把身边的男人一脚踹下床,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总是如此的。

但当严胜预备从她身上翻下时,白凤却紧紧一把抱住了他,“别走,就这么待着。”她的意思是:就待在我里面。第一次,在这种匆匆苟合的狂欢过后,她居然没有感到更虚无和更破碎,她感到温馨、恬然、安全,她感到了——完整。如同空荡荡的酒杯终于被倒满了美酒,如同飘来荡去的种子终于被土壤覆盖。

他覆在她上面,眼神由惊讶逐渐转为温柔的专注。接着他对她笑了一笑,又在她额心一吻,就仿佛他全部都懂得。白凤许久不曾流过泪了,然而只这沉默的一吻,就令她突然哭起来,哭得活像个小姑娘。

刚巧那一段尉迟度很忙,她就大着胆子约了严胜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足足一整月,她始终谎称自己是个串场子的歌姬,只不过养母管束极严,故此每每只寻一个隐秘之所匆匆幽会。严胜曾试着付她钱,白凤不肯要,他就改送她礼物:白玉雕琢的一对镯子、一对耳环和一支鸾钗。玉石的纯度与雕工都毫无瑕疵,再考虑到搜罗这稀有玉料所花费的额外金钱,这一套首饰的真正价值简直叫人连猜都不敢猜。白凤常常从男人们的手里收礼物,没有一个人不会明里暗里地炫耀其昂贵不菲,并期待着她的感激和回报,唯有严胜却对此绝口不提,而且尴尬得好似在道歉:“一些小玩意儿,你别嫌弃。我怕你养母发现,又要打你,也不敢久留你。但如果多给我一些时间表达心意,不会这样俗气。”白凤拿起那一只玉鸾鸟把玩了一刻,又放了回去,“二爷,你们贩马的可真有钱。不过我既然不要你的钱,也就同样不会要你别的东西,要了你这些,咱俩的关系可就全变味了。再说,真就算你我是这种关系,该付钱、该送礼的那一个,也是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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