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130)

“一旦白水河被攻破, 青州就兵临池下。许闻邵,青州不灭,你纪家的天下,是坐不稳的, 如今是个困局,但也是剿灭青州唯一的机会,不蹭此时借河西之力, 灭青州,你与万岁, 终究将再受宋家节制,我组出的这个局, 不是为我顾仲濂一人的私欲,为的是大齐,为的是你。”

屏风背后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叹息之音。

顾仲濂心头一痛。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闻邵, 我和青娘唯一的一个孩子,已经把性命交到你女儿手上,她死,我则断子绝孙。你是太后,我无法逼你做什么。”

说着,他垂头笑了笑:“事实上,比起历朝历代其余的皇族,你与你的女儿,已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别说了。”

屏风后来的人声若游丝。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逼你把自己唯一的儿子送上琅山,恨我逼他与纪姜一道……”

“闻邵。”

他唤她的闺名:“你我虽然自幼相识,年少相知,哪怕先帝死后,你我能续前缘,你肯将你这个人给我,却仍怕我会图谋纪家江山,要以吾子性命为筹码逼我为臣,青娘恨了你我一辈子,她可以恨,我没有资格恨你。没有你,我顾仲濂走不到如今的位置上来,但既然我身为内阁首辅,就必须为大齐皇权的稳固谋划。”

许太后弯腰,双手撑额。宽大的凤凰纹袖子遮蔽了她的脸。

“你如今是冠冕堂皇了,对……对!”

她声音颤抖起来:“你是一心都为了大齐,不惜舍掉子嗣的性命,你是个男人,你肯,我不肯!你说我懦弱也好,说不识大局也罢,我已经断送了我女儿的婚姻,毁了她的一生,我不能亲手把她逼到绝路上去……”

她的后拧着额前的发:“顾仲濂啊,我没脸再见她了,没脸啊!”

“你怎么知道公主不肯!”

“我不准她再肯!”

顾仲濂哑然。他突然也有些无力。如果朝堂之上,每一个人都可以冷弱这青瓷盆中的冰塑,那么局面会简单很多。然而人毕竟是有情的,纪姜亲手伪造宋家某逆的证据,却又无论如何也不肯要了宋简的性命。

若当初,公主的心再冷那么一丁点,宋家早就被斩草除根,哪里会是如今的困局。

反观屏风后面的女人,夫君软弱,养子年少,河西九郡蠢蠢欲动,蒙古一族也虎视眈眈,地方兵强,朝廷军弱,在各方制衡之中,她眼清目明,手段果绝,哪怕不舍还是为朝廷亲手断送了她女儿的一生。

许闻邵,她也不是糊涂人。

可是,哪里能没有一丝情在。

于是,顾仲濂不再说话了,靠着屏风沉默地立着,由着她在背后发泄。

天渐渐暗下来,外面暴雨倾盆。七月来了,风雨一阵来就带来一阵凉。许太后就算流泪也不肯哭出声音,靠在屏风上的顾仲濂却还是隐隐感觉到了,背后那华衣人肩头的抽动。

“算了。”

顾仲濂仰起头:“也许自有天数,一切看造化吧。”说着,他立直身子,拍了拍背后压皱的衣料,抬步往外行去。

陈鸿渐等在殿外。

风大雨急,他虽然站廊下,身上的朱红色的官袍已经被雨水染成了褐色。

“娘娘怎么说。”

顾仲濂长吐出一口气:“我去晋王府。”

陈鸿渐还不死心:“青州给出的是七日之期,信王和福王那边回话说,调军的军令已经传回,可是,河西路远,这军令抵达最快也得七天,来不及啊。”

顾仲濂行入雨中,一旁的内监忙追出去替他撑伞。

雨太大了,如刀一般铺面而来。雨水在耳边炸裂开来,顾仲濂提高了声音:“来不及,就把晋王的灵柩交给青州,再把我交给宋简。”

“什么?”

陈鸿渐在雨里愣了一步,身旁的内监没注意到,行到前面去了,致使他一下子被雨包裹。

雨太大了,天也黑尽,陈鸿渐几乎有些看不见前面的人了。

“顾大人,你将才的话究竟是何意啊?”

顾仲濂回过身来:“陈大人,只要青州军不渡河,无论宋简要什么,哪怕要我顾仲濂绑到宋子鸣陵前千刀万剐,你都给我答应他,这是朝廷唯一的机会,一定要撑到信王的军队过来。”

陈鸿渐愣在原地。

同时愣住的还有追到殿门前的许太后。

万物悲鸣不已。

诚然这是一个千疮万孔的大齐,这是一个腐朽难支朝廷,它的君王颓弱,枉信小人。但它仍然是纪姜的家国,仍然是许闻邵的归宿,承载着百官敬忠报国的虚望,还有顾仲濂的报复。以及千万百姓对平定生活的渴望。

既有人举旗万像更新,除腐根长新叶,就有人执着不悔,为他流尽最后一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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