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182)

他仰头叹了一口气,面上流露出一丝多少有些无奈的自嘲。

他没有回应顾有悔的话,偏头看向他身后的姜。

“我若后悔了呢。”

纪姜还不及说什么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已到正云门前,在宋简身旁拱手道:“宋大人,陈阁老和其他几位阁臣大人已经在东暖阁等您多时了,使奴才来瞧瞧,您可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宋简这方回过头去,抬手摁住将才伤处。

“请几位大人再略候,宋简这就过去。”

说完,他立直身子,对纪姜道“我要走了,纪姜,记住我今日跟你说的话。”

“宋简,你今日……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话。”

他本已跟着司礼监的人行出去一截子雪路,听见背后追来的这一句,又停了下来。人却没有回头。广阔的天地间,他的背影被雪地衬得深鸣。

“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话吗?从前有恃无恐,总觉得你要赎罪,你要把你自己交付我给我,我就能理所当然的拥有你,折磨你。可是,当我们的孩子丧身在大火里,当你被我身边的女人伤得千创百孔,当您真正死心的时候……我才明白,我理所当然地揉碎了你。而且……“他仰头笑了一声,叹道:“好像后悔,也没有用了。”

他垂头。雪风牵起他朱红官服的一角。

纪姜的父皇,曾经拉着纪姜年幼时的小手说过,“那些身着朱衣,头戴乌纱的人,是离皇族最近的臣民,无论他们有多么高傲的姿态,有多么博大的胸怀和抱负,最后,都是要被皇族收敛到囹圄之中。

这个囹圄不是真正的监牢。至于它究竟是什么,纪姜当年不明白,此时从宋简的背影之中,却似乎想出些眉目了。

“听说,万岁的大事了之后,许太后要替你相看,换作从前,我定嗤之以鼻,一笑了之,不过如今,纪姜……我心里,有三分怯怕。”

司礼监的人已经行到前面去候着了。雪风穿过宫道越刮越大,他将才未她扶正那根银钗又松落下来,长发失去桎梏,随风扬起,隐隐约约似乎在呼应着他扬于雪地上的官袍一角,朱色的纱绸印着白雪,入眼残酷。此时就连风里的梅花香气都带着一丝血腥气。

“今日的确冷。齐贤斋席面,留给你去消寒。走了啊,纪姜。”

***

皇帝的大婚之期定在了二月初。宋简却在一月底的时候离京,下南方巡查地方的矿税改制去了。纪姜听邓舜以说起,阉党一派的官员对民间新起的司矿仍以高税置抑压,巧立各种名目,盘剥矿户。这一反扑,使朝廷的税制陷入了被动。地方上的矿民因抵抗被打死打伤的人甚多。

地方早有折子递入帝京,奈何司礼监掌控在梁有善手中,无论奏章和票拟如何递进,下来的旨意却都是政务上的日常批复,没有一道是制裁这些酷吏的。

帝京的局势虽未全然稳定,但宋简权衡之后仍决定亲下南方。

邓舜宜跟纪姜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绘春堂将好送来宋简命会人重新装订的经折装的《窥金记》。用材之考究,连封本上的定石都是精挑细选,品质上层芙蓉玉。

邓舜宜翻开一页来,淡淡黄檗气息就散了出来。

“这味道,一闻就是老料啊。看来殿下对这本书是用了心的。好大的手笔。”

纪姜低头望着那册书,却无心回应邓舜宜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宋简那日在正云门外对她说的话,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窗外鸟声聒噪,热闹的春意映衬着帝京欣欣向荣的景象。

她却无端地不断想起“下场”两个字。

偶尔做梦,甚至也会梦见深渊与下场地黑色甬道。

第85章 幼病

甬道很长, 宋简并不在纪姜的视线中, 纪姜却能听见他沉重而潮热的呼吸声。

“纪姜,在想什么。”

邓舜宜将手中那本册子翻作蝴蝶翼, 纸张上的撒金在晨光里泛出温暖的星点光晕。

“南方的情况究竟如何?”

“啊?”

她没由来地问出这么一句话。邓舜宜一时不知道她在问什么,转而看向一旁的顾有悔。

顾有悔立在屏风前面,撇过头去避掉邓舜宜那疑惑的目光, 才平声吐出一句道:“她在问宋简。”

“哦。”邓舜宜眼中闪过一瞬的失落。有些尴尬地挪过七娘端上的茶水饮了一口, 续道“据如今的情况而言,还算好的,宋大人的谋略手段, 殿下是知道的,只有阉党的一派的人吓得身上筛糠的,哪里有宋简施展不开的。”

他这话说得很公道。

本来,他也是在朝中为官的, 人也正直,一年来多来看着宋简殚精竭虑,一步不错地挑着大政。对于宋简的政见和手腕, 邓舜宜都是认服的。当着纪姜的面,虽失落, 但也不吝对宋简的认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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