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30)

“临川,你可真聪明,你是算准了,宋简下不了手杀你,是吗?”

纪姜被迫仰起头,宋简的鼻息直扑她面,温暖的房室中,他的话声虽伶俐,可那张脸的轮廓却是柔和的。

“我知道,你不是下不了手,你是不想这样便宜了我。”

呵,贴心至此啊,她竟然还会帮自己找台阶来下。

宋简的手一点一点捏紧,指甲几乎抠进她的下颚的肉中,她因疼痛浑身乱战,屋中的暖光透过她单薄的衣衫,隐隐约约地透出玲珑的身段。那曾是多么令他销魂痛快的一身皮肉。如今她像献祭一样地捧来他面前,似乎仍能点起旧年的情热。

宋简懊恼,他一把将甩开她,纪姜身子失去平衡,重重地往一旁跌去。

伤口牵拉,她一个没有忍住,疼出声来,却赶忙抑住。

宋简走回榻旁坐下,“对,临川,我是不想就这样便宜了你。为此,我甚至可以与你定约,你一日为奴,我一日为臣。我要让你的大齐看看,他们的公主,是如何低贱,如何下场惨烈。”

纪姜垂下眼眸,这一时,她没有说话。

她的内心尚算强大,但宋简口中诛心得话还是会伤到她。没有人不可求温存,不在混乱的世道,飘零的身世里寻找一只温柔的手,哪怕知道他不会给,还是会有荒唐的欲求。

“你能放过,我的母后和弟弟吗?”

宋简冷冷地望着他,“我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你能放过我的父亲,还有我们宋家一族吗?你当时回答我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公主殿下。”

他直起腰,声音压地很低“你说,你没得选,你说,你先为大齐公主,后为宋简之妻。”

她不在说话了,仰起头,拼命将眼中的泪水忍回去。

宋简,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流泪的样子。

“你让我放过他们,他们又何曾会放过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当年,你在你父皇面前为我求得性命的时候,你就应该想过,因果轮回,会有这么一天摆在你面前!我可以为臣,但我绝不会再被你们欺骗,就算是为臣,我也要把你们纪家,全部捏在手中。”

他好像是怕自己生出怜惜一般,一席话说得又快又狠。

她已经忍回眼泪,沉默半晌。

“所以,你并不信我,对吗?”

宋简避开她的目光,“在你把顾有悔的来历,和你与他之间的关系告诉我之前,我都不可能信你。顾有悔背后,不光有顾仲濂,还有琅山的高人,你不要告诉我,他是因为喜欢你,喜欢你这个嫁过一次的公主,才拼了命地要保住你的性命。”

他的话说到这里,纪姜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右手的拇指。

她好像在父亲口中听说过琅山,但是年岁久远,父亲又只提过那么一次,她实在想不起来,父亲当年究竟说的是什么,但是,如果顾有悔和琅山有关联,那许太后给她的这个芙蓉玉扳指,应该也和琅山有关。顾仲濂看似忠心耿耿,不抢小皇帝的那一只朱笔,但实则和宋子鸣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大齐的皇帝,天生弱骨,没有气魄担当,无不是靠着后宫的女人,前朝的名臣在撑着摇摇欲坠的江山。

她不是不明白,可她和徐太后一样,虽然见证着宫廷里内的千疮百孔,却还是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放任它破碎,那毕竟是家国啊,纪家的国啊。

于是,顾仲濂有什么其他的心,她并不太在意,只有弟弟还坐在皇位上,只要天下令还要他那一只朱批来定,只要,他还立在朝廷上,打压反臣,平定叛乱,那就算把她舍出去,她也心甘情愿。

可是,既然舍都舍了,为什么又要给她这枚芙蓉玉扳指,为什么又要让自己的唯一的儿子认她为主人,一路从帝京跟她到青州。

难道,她是顾仲濂的棋子吗?顾仲濂要让她做什么呢?

“想清楚了吗?想清楚了就承认。”

宋简不再看她。伸手拿过刚才没有看完的公文,又翻了一本。

“我不知道,我没有骗你,我是在长山偶然遇见的顾有悔,至于,他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保我的性命,我也很想知道。也许,爷应该去问问顾有悔。”

宋简好像失去了耐性,他甚至觉得,宋意然的话也许是对的。纪姜的心,永远是向着大齐的。

他不想和她去猜心。

“想不清楚,就跪着。”

说完,他从公文中抬眼,“临川,你这一生,比男子都要光耀,跪父皇,跪天地,好像还是第一次,跪我吧。”

第17章 雪临

纪姜与宋简这么一跪一座地僵持了一夜。伤后失于调养,次日纪姜又发了一回热。除了辛奴,府中的下人大多觉得疑惑,起初他们是觉得,自家的爷动了凡尘心,喜欢上雪地里的苦命女了。可后来又逐渐发觉不是那么一回事。不止没有收房的意思,还不肯放在跟前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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