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72)

“爷回来了,快坐。”

宋简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淡问道:“怎么想把饭摆到这里来了。”

陆以芳弯腰将一只筷子递到他手中,又伸手去取烫在炉上的酒。“意然来了,原本是想请她在咱们这里一道用的,杨大人后来怕是不放心,硬是把人接走了。爷在外头,用过膳了吗?”

宋简起筷,夹了一块松桂鱼,算是回了她的话。

陆以芳走倒他身旁坐下,又将酒壶递给陈锦莲示意她伺候。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爷今日,同楼将军去军中了吗?”

宋简握筷的手顿了顿。含糊地嗯了一声,没去应她的话。

陆以芳也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似的,不再往下多问。她起身替他布菜,一面道:“意然今日来说了,同爷做生辰的事儿。”

宋简咽下口中的鱼肉。

“怎么说到这事上来了。”

陆以芳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自己跟前的碗中,细致地挑着里头的鱼刺。

“十八日是爷的生日,往年妾都没顾得上与爷做,要不是意然提起来,如今还不知道这个大罪过呢。”

宋简放下筷子看她道:“也不是没有过,去年同锦莲去慈云寺上香,听惠贤大师讲的那段《本愿经》,也有所受益。”

陆以芳笑了笑,“那是给她做生辰,还是给爷做生辰呢,您让她轻狂的。”

陈锦莲听陆以芳这样说,倒酒的手都抖了抖。

“夫人,奴婢可不敢。”

陆以芳道:“爷,今年意然有了子嗣,我们也没替她热闹过,您也知道,他在杨府的处境,杨夫人是容不得她体体面面地庆祝这事儿的,她今儿既然提了,妾也想借这个事,就咱们府里的人,关起门来好好热闹热闹。”

陈锦莲将酒递到宋简的手边,也道:“爷,这几个月,咱们府上事也多,爷身子也不好,不如趁着这阳春天暖,我们陪爷闹闹,也好除一除晦气不是。”

她们把话说得很齐,宋简再无可多说的。

其实这些年下来,他也不是不喜欢热闹,只不过是觉得,与父亲兄弟天人两隔,一家离散,好像再无这种热闹的必要。但他转念一想,他是他,宋意然是宋意然,那是她的妹妹,仍然年轻,好不容易从脏污血腥的嘉峪关爬出来,并不需要和他一样承受这样的压抑。

“你们商量着办吧。”

他饮下一口酒,陈锦莲面上抑制不住的欢喜。宋简往椅背上靠去,静静地看着陈锦莲那因欢愉而柔软腰肢,不由得想起了几日牢狱中,一身囚服却丝毫不显得狼狈的纪姜。

女人很容易拥有世俗中的快乐。

大到一场精心的婚仪,小到一块精贵的糕饼。但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纪姜那样,以柔弱之力,抗起千斤之重。

他不禁皱了皱眉,两重不一样曼妙的身段在他眼前重合。

女子原本就各花入各眼的美,在他这里却有了一个隐秘的标准。他尤恨那个人的“狠”,尤家族破灭,一生尽毁,却不无法忽视那被漫长的历史长河裹挟而来,类似于某种……某种“底蕴”的美。

他一时眼迷,夜里多喝了三重酒。却乱梦连连,睡得极不踏实。

三月十八,那日恰好也是青州的践花节。

传说这一日,花神退位,未出阁的女儿都要出门,捧着这一年最后的一季春花去送神。

整个青州城花团锦簇,红香艳舞。

杨庆怀推开宋意然的房门,将刚刚从市集上买回来的迎春递给她的丫鬟。走到她榻前坐下。

“你不是说,让我陪你去与你哥哥做生日么,我这火急火燎地把衙门的事处置了过来,你怎么还不起。”

宋意然翻了一个身,挪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你可离得远些吧。昨儿不知道在哪里喝的酒,今日气儿还没散呢,熏得我胃里翻腾。”

杨庆怀忙站起身,“快去拿香来,给老爷熏衣。”

宋意然命人悬起半面床帐,“我昨儿夜里害喜厉害,睡得着实晚,这会儿乏得很,爷先过去吧。我歇半会儿子,再过去。”

杨庆怀爬熏到她,还真不敢过去了,只好在对面墙前坐下。

“可是有什么不好受的地方。”

宋意然挑眉道:“爷又坐下来干什么,赶紧过去呀,不然,嫂子还以为我这儿出了什么事的。使人来问,就不好了。”

杨庆怀向来听她的,她这么一说,自个又连忙站起来。

“成吧,那老爷我先过去,你再歇歇,过会,让车回来接你。”

宋意然重新躺下来,从被褥中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去吧。”

杨庆怀忙使人上去与她盖被:“你可仔细着,咱们祖宗,伤不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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