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76)

“为什么!”

纪姜连嗽了好几声,“他若来,才真的是要中圈套。”

顾有悔有些无奈,他接过他手上的碎瓷,一时却觉得有些异样,忙放到鼻下闻了闻。

“纪姜……不对啊……这不是牵机。”

“什么?”

“这是……”

顾有悔觉得其味无比熟悉,不由心疼一冷。

青州府衙的大牢中发生了什么,宋简并不知道。

离开帝以后,每年的三月十八这一日,都是他刻意想要回避的。但这一日也有无数的回忆。年幼时母亲煮的寿面,后来在仕途中与年少轻狂的少年郎饮酒话苍穹星空,再到公主府中,纪姜设宴与他灯下把酒,听阳春白雪的宫廷曲调。

总之,都是俗世的温馨和乐趣。

今日陆以芳与陈锦莲这些人也算是用尽了心意。在内园中摆了花阵,酒汤得暖,那日又逢风晴日朗,陆以芳调琴吟曲,陈锦莲和之以舞,这些红尘里女人们捧上来的温暖,几乎如同一种恩情,令他受之有愧。

莫名地,他醉得很快。

陆以芳见他乏,便让陈锦莲扶着他去西桐堂小歇,其间,宋简做了一个极其混乱的梦。

梦里,纪姜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她似乎张嘴在说什么,他却听不见声音。

背景是一片混沌的黑色,她身着白衣,耀眼地立在那片茫茫的虚空之中。然后从头至脚,一点一点被吞噬。她的面孔也变得有些扭曲,唇瓣张合之间,好像再向他呼救,可是究竟呼喊的是什么,却还是听不清楚。

他猛然地睁开眼睛。

身旁却是陈锦莲那张脂粉厚重的脸。像曾经在西桐堂的纪姜一样,趴在他的榻前,呼吸匀净。

宋简匀平呼吸,仰头望着淡青色的床帐。

所以,他真的想见到那个女人下场惨烈吗?

“张乾。”

他朝外唤了一声,猛地惊醒了靠在榻前相陪的陈锦莲。

“爷要什么,妾去替你取。”

宋简摁着头坐起身来,太阳穴一阵钝痛。在他的印象里,他很少醉成这个样子。“什么时辰了。”

陈锦莲看了一眼外面,“快掌灯了,前面兴许都散了。听说今儿小姐害喜厉害,爷回来以后,杨大人没喝几杯,也去了。”

第35章 金缮

竟已快掌灯了。

宋简仍觉头发沉得好厉害, 他咳嗽了一声, 对陈锦莲道:“去端水来漱口。”

“是。”

陈锦莲应声站起身,弯腰整了整膝裙上的褶皱, 往门前走去。还不及推门,门却从外面猛地推开,张乾慌慌张张地撞进来, “爷, 府牢出事了!”

宋简抬起头,“说清楚。”

张乾看了一眼门前直给他使眼色的陈锦莲,倒也顾不上得不得罪谁, 促声道:“晋王府的人去府牢了。这会儿要拿我们小姐去问话呢。”

宋简一怔。“意然在府牢?”

话一问出口,他一下明白过来,陆以芳借宋意然,劝他做了这个闭门的生日, 又将他灌醉,无非是要让府牢的消息送不进来,给宋意然留出这个下手的空档。对于宋意然要杀纪姜这件事, 宋简并无十分的意外,只是, 为什么晋王府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插进来?

“牢里的人呢?”

张乾道:“还不知道,府牢前都是晋王府的人, 来报信的人这会儿也进不去了。”

宋简想起之前那个梦,不由得背脊隐隐发冷。

“去青州府牢!”

他正要起身,却被陈锦莲拽住了衣袖。那女人扑跪在他脚边, “爷,您别走,夫人说了,爷今儿醉得沉,若妾未好好伺候,要对妾动家法的。”

宋简心中正有焦怒,不得往陆以芳身上倾泻,被她这样一拉扯,又提的是陆以芳的名字,一下子如一根芒刺,刺到了他的背脊上,对陈锦莲宋简从来不谈尊重,美丽的肉体,听话就对了,如若不然,甚至不如窗外一株斜枝旁生的矮树。

“放手。”

“爷……”

陈锦莲那双眼睛里蓄了晶莹的泪,抬起头望着他:“您心疼妾吧……”

宋简一把将袖口从她手中扯了出来,纤长的指甲与柔软的寝衣一阵划拉,撕开一条口子来。宋简抬手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外袍。

“家法是吗?不用你们夫人,来人,拖出去打。”

张乾见宋简动了怒,忙跟过去替他更衣,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喊之声,却愣是一句都不敢劝。慌乱中,连革带都系错了一次。

不多时,外面的哭喊声停下来,转而城了一阵悲哀的啜泣。

下人们传话,“爷,车备好了。”

张乾替他推开门,自个先一步跨了出去,却见青廊上,陆以芳交叠的着一双手,端端地立在门旁。

“爷……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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