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番外(11)

“王爷是大清的开国英雄,手上沾满了汉人将士的血,大清入关后,无数的汉人,包括我,却做了满人家的奴才,如果王爷要论是非的话,我们都该殉了大明的皇帝,要不,就拼死和大清抗争到底。而我也应该拿一把刀,要么杀了王爷,要么了结自己。王爷想见我这样吗?”

贺临有些发怔。

“但后来,我们还是剃了头,易了服。我甚至还要嫁给王爷……”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想被杀头吗?”

王疏月没有理他的混沌。

“王爷,我们活下来了。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说服自己活下来的吗?”

她声音很温柔,不粘腻也不沉重,“我们猜,明皇帝不会怪我们。他也是爱惜子民的人,不想眼睁睁看着百姓血流成河。而我们也好像没有完全辜负他,整个人世间,人们著书,调弦,观月,赏花,看似是忘了亡国恨,往花团锦簇里过去了。但其实背后守住的都是我们祖辈传承的文化。”

她又看向头顶的那座观音像:“再有,菩萨也不会怪我们,她教世人行善,是要世人好好活着。”

她说着,顿了顿,小心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地走倒茶案旁,倒了一杯茶,回来双手奉给他。

“王爷,奴才知道,奴才劝您什么,您都不会听,您也不喜欢奴才,但这些话,是裕贵妃娘娘,想说给你听的。你得活着,活着才能护好娘娘,娘娘很不容易。”

杯中茶荡了荡。

“至于奴才……”

茶面上映出的容颜明快绽开,她笑得实在实在。“好养活得很。”

“以后,您只要在诚王府,赏间屋子给奴才,再给备上些书,文房四宝,奴才就能安安静静地在您府上呆一辈子。”

贺临头一次被一个女人说得张不开口。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大清朝的钢刀子,杀一个人,就涨一分威风,但当她目光柔和地凝向他,口中举重若轻地说起满汉杀伐,贺临觉得自己虽身处暖室,头顶上却起了一阵冷冽的风。

他没想过征服与被征服的问题,更别说去了解一群奴才的内心世界。而现在要他想也不可能想得明白。

但他觉得,这些话一点都不强势,全然没有富察氏那要掐耳捏脸的架势。很入耳,和王疏月这个人一样,细细看,看久了也还是入眼的。但他说不出好听的话,开口就又成了揶揄。

“以前没觉得你这么能聒噪。”

王疏月笑笑:“那奴才不说了。王爷不是渴了吗,喝茶”。

她说着弯下腰,将茶递到了贺临的手中,“还有王爷……”

“你不是不说了吗?”

“是。再容奴才说一句吧。王爷,明天养心殿上的头,好好磕。奴才和福晋在乾清宫等着您。”

第6章 鹧鸪天(二)

这日要行大殓,工部的司官堂官在乾清宫敲敲打打了整一夜。

养心殿的倚庐外头,小太监宝子蹲在雪地上,头上顶着了盆儿。脚也麻,头也晕,眼皮子直打架,一个闪神,差点把盆里的水浇了自己一头。

何庆在他背上踹了一脚,“你下过值跟谁鬼混去了,眯眼鸡似的。”

宝子道:“奴才昨儿是在乾清宫当的职。工部老爷们闹了整晚上的,后半夜下值后也是撑着眼数脚趾头,没睡一刻。”

他说着,顶直腰杆,把盆儿举得高些,心里委屈不受用,免不了嘴上要嘟囔:“何公公,您这个法子管用吗?张总管想把法子都想尽了,也没把主子爷脸上那要命的墨汁子去掉,我偷偷瞧见,主子爷今儿早上那模样都要杀人了。”

何庆手里正搓着皂角,那皮儿硬得扎手,折腾手指到处破皮。

他心里也烦躁。皇帝回来的时候张得通就打发人催水来洗,但不晓得到底染上的是什么墨,眼瞧着倒不浓,愣是洗不干净。好在白日里头没议事,这到了晚上,张得通又敬上了内务府张罗的几种法子,结果把那位爷的额头都搓红了,还是不见作用。四更天起来穿戴,皇帝扫了一眼镜子,指结直捏得咯咯作响,差点没把宝子这些人吓死。

夜里要乾清宫还要大殓,要命啊。

“死马当活马医。不是,呸。”

万岁爷是死马?

当着手底下的人说出这种一翻谈就能翻谈成大不敬的话,何庆也是脑仁疼。他歇了下手,抖了抖的手上的那把子皂角:“你敢想?就这些东西是承乾宫那姑娘使人送来的,说皓月堂的松烟墨,非这种皂角不能轻易洗掉,呵,感情这竟是拿给我们救命啊。”

“拿来救命。”

这话对王授文同样适用。

此时他正陪着客在京城的大喇嘛见皇帝。呼图克图大喇嘛已经快八十多岁了,他把先帝爷称为大皇帝,当年外蒙的王公们在北上奔沙俄,和南下投大皇帝之间左右摇摆,是这位外蒙精神领袖一锤定音,“沙俄不认佛,去了便是寄人篱下做异教徒,不如投大皇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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