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番外(199)

王疏月知道,皇帝牙疼不可能睡着。但整整一个晚上皇帝都没有动,保持着正面仰躺的姿势,硬生生地同她一起到挨了天明。

四更天,雨停了。

伶仃的雨从树上滴落下来,落入廊下的水宕子里,叶中黄鹂鸟润了一个晚上的喉咙终于得以放开,嘹亮的鸣叫声勉强逼走了二人的乏意。

皇帝穿戴完毕,到乾清门听政去了。

那日御门听政,工部奏报了永定河治河工程竣工之事,其上游石景山上的惠济庙也相继动土。皇帝听后大为开怀,一扫之前贺临堵在他胸口的气,连带把牙疼都压下来了。

永定河本就是京城最大的一条河流。世人认为,自然界万物皆有灵,先代的帝王皆有“封禅”的习俗,对名山、大河、树木等自然界的物体进行敕封,有的封官,有的封神。皇帝做亲王的时候,曾多次替先帝巡查永定河工,甚至为了确认工程在大寒天里踩着的碎冰渣滓淌河。

这是皇帝少年时代,扎实的经历。

也代表着满清朝廷在某一个时间段上对他的认可。因此,皇帝登基以后,永定河的治理依旧颇牵其情。

但这条河却是连年都不太平,纵使世代生活在京城的百姓把他称为母亲河,仍也压不住他的另外一个糊涂名——浑河。

先帝还在位时,有一年七月,因连日大雨,永定河冲开卢沟桥附近大堤,顺护城河直入正阳、崇文、宣武、齐化(现在的朝阳门)诸门。宣武门一带水深五尺,洪水漫过了城壕,吞没桥梁,声如雷鸣,势如峡泻。宣武、朝阳等城门一带。许多城外溺毙的尸体随水漂流入城。由于街道积水,官员都不能骑马,有的就划着大木盆去上朝,至于卢沟桥以下的长辛店、良乡,也都被洪水淹没。二十多天后水才退去。

王疏月听皇帝讲起过,那一年先帝亲登午门视察灾情,开国库以安灾民。

而皇帝自己则几乎在泥水烂浆里滚了一个多月。

那年他十六岁,好些心性都没有展开,就这么擎着本真的人性和悲悯,直面水患惨状,促使他下定决心要根除永定河的水患。

接下来的十多年,皇帝与工部的大臣和这条河斗了几次法,至石景山以南至卢沟桥段的堤岸可谓屡修屡决,屡决屡修。为了这两岸的大堤,直隶巡抚都砍了两任,终于在这一年的初夏,竣工了“永定大堤”。

工部上奏此事,皇帝开怀,拟亲自巡视大堤工程。

王授文和程英都巴不得皇帝出宫。

十一在宁寿宫跪灵,王疏月自己禁了自己的足。宫中开始为不好听的流言处宫置人,但也只是捧出了表面上平静。皇帝这一走,前朝怎么样先不说,后宫那些人总该没了意思,渐渐把心淡下来吧。如此,自己的女儿的日子到也不至于太难过。

但他仍然忧虑得很。

自己女儿念情,乾清宫雪地之事还历历在目。连他都不确定,王疏月究竟还会不会不顾惜自己如今恩宠地位,淌入那糊涂王爷的浑水里面去。

淌进去到也算了,要命的是,王授文也绝不相信,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会容得下自己女儿那颗“良心。”更不会相信,十一那颗糊涂苍白的心,能理解女儿那份难得的善意。

终究是要被辜负的。

他越想越绝望。

毕竟,那日在养心殿,十一与皇帝剑拔弩张的情状,他一眼不落得看了个清清楚楚。

十一那被拶断的十根手指,虽经年而有愈,却依旧触目惊心。他身着一身和他如今的体态并不十分相合的藏青色袍子。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依旧见君不跪,口出犯上之言。

吓得王授文当时,生怕皇帝一个忍不住,就要让图善摘他的脑袋。

然而皇帝却坐在木案后面,阴着那张脸,一言不发。

程英听王授文说了这件事后,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才道:“十一爷还是从前那位十一爷,万岁爷到是变了不少。”

说这个话的时候,二人刚在东华门下了杠子,相携往乾清门的方向一道走。

那日风有些大,吹起残留的春絮,有些迷眼。

程英揉了揉眼,见前面还慢慢走着两个人,一个体态微胖,一个瘦骨嶙峋,一看就是一腹中吃饱了诗,身上消磨了精肉的学究模样。

王授文站住脚步,程英也跟着站下来。

“怎么不走了。”

“让醇亲王和他的老先生先走。”

程英抬头朝前面看了一眼,不自觉地操起了手臂,“这两个人看起来,怎么落寞得很。”

王授文笑笑。

“能不落寞?之前就是张孝儒奏请皇上践朱子八德,赦十一爷回宫奔丧。为此,张老甚至差点丢了顶戴告老还乡。他和醇亲王怕是等皇帝与十一爷这一场闹等了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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