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番外(214)

王疏月摇了摇头:“不疼,傻孩子,赶紧去睡吧,瞧瞧你这眼睛哭的。”

“没有,儿臣不是小孩了,儿臣已经不会哭了。”

梁安道:“大阿哥您骗娘娘做什么,奴才可是……”

“梁公公!”

他回头劈头盖脸地吼了回去,梁安被唬得不敢作声。

王疏月看着他涨红的脸,还有那梗起的粗脖子,不由地笑出声来。

要说血缘这个东西,可真是神奇啊。

皇帝和大阿哥,平时很少有相处的时候,但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神情,以及死要面子不低头的性子,和他那位阿玛,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

雨势渐笑,夜便静谧下来。

翊坤宫因为王疏月而通明了几日的灯火,也终于得以熄灭。

阖宫皆已累得人仰马翻,这会儿王疏月醒了,便都松了气儿,早早地安寝歇下了。

寿康宫则灯火通明,然而气氛却静得可怕。

檐下滴雨,落在地上的积水宕子里,被太监们厚底的靴子踩得噼啪作响。那声音穿透茫茫的夜晚,竟然有十分的凄凉。

皇帝坐在太后对面,手上握着的那盏茶已经彻底凉透。

太后掐走着手上的翡翠佛珠串,走到最后一颗葫芦珠上,“啪”的一声,滑开了手指。

“所以,皇帝为了和妃,连自己的清誉都不要了吗?”

“皇额娘,她什么时候损了朕的清誉。”

“糊涂!她夜中私见十一,在太妃灵前,被淑嫔目睹,二人衣冠不整,双手交握之态!这还不是秽乱内廷!皇帝要维护她,也该有个底线!”

皇帝抬起头来。

“皇额娘,说这些话的人,朕已经让慎行司了结,至于淑嫔,朕不想要她的性命,所以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置,皇额娘和皇后,商量着替朕料理吧。”

“你……”

他这话的意思明白。从淑嫔起,至淑嫔止。把皇后和太后倒是摘出去了。

可是,却也处置得让人背脊发凉。

太后正不知该说什么,却听他叹道:

“皇额娘,朕为君三年,被皇额娘逼得真不容易。”

说着,他放下茶盏,将身子朝椅背上靠去,仰头闭上眼。

“兄长朕已经赦了,免圈禁,封亲王,赐王府,仁至义尽。皇额娘了解朕,朕这个人,睚眦必报,施出去恩,就要奴才们知恩。”

太后一拍茶案:“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是你的皇兄。”

“是皇兄,朕赦其罪,放他出宗人府的时候,念的就是兄弟,但兄弟之情念一次够了,如今朕习惯和他论君臣。”

“你……你……”

太后捂住胸口:“贺庞,你是不是要把哀家也当成你的奴才!”

“朕不敢!”

说完,他起身作了个揖“皇额娘,您对朕有养育之恩,但朕不明白,朕从来没有想过要弃您不顾,朕也没有想过,要醇亲王的性命,在朕的位置上,朕能对皇额娘,对皇兄做到的,只能到这一步!”

太后哑然。抚在胸口的手指止不住地发颤。

皇帝直起身,直然凝向太后:“后宫不得干正,您也是后宫之一,张孝儒这个人,朝廷放不了他一年,若皇额娘想朕的皇兄圈禁至死,尽可信其言。”

闻得“张孝儒”三个字,太后心中不由一惊。

她虽然养了皇帝十几年,但毕竟不是亲生血脉,他的少年时代,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她也没有少利用过他,如今,就算他尊自己为太后,但那层隔阂一直都在。人越老,似乎就越信血缘而不信恩情,太后尚不敢想颠覆皇帝,但却总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能有更多权柄,更多荣华。而不是一辈子憋屈地做一个白帽亲王。为此,她也破了那块铁牌之言。

诚然,她也怕,但却不能在皇帝面前露怯。

“贺庞,先帝十子,被你贬得贬,关得关,免的免,你如此行径,究竟把宗亲至于何地!”

“何地?”

皇帝笑了一声,抬手向外指道:“浑河连年大水,皇父痛心多年,醇亲王当年贪墨河工之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至京师百姓于何地?恭亲王送大喇嘛的灵柩归蒙古,在道上报病不行,一拖再拖,又有没有想过,至教政之治于何地?都是兄弟,惩治就是不顾手足,那放纵呢,又叫什么,君王误国吗?皇额娘,您至朕于何地!”

一席话说完,烛摇影撞。

殿中明晰地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沉重,一个颤抖急促。

此时就连皇帝自己都觉得悲凉。

其实,身为皇帝,他几乎不怎么剖白自己,可是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发现,人活一世,抛开身份不谈,除了王疏月,竟没有一个人,实意对他好。

想着,不觉耳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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