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番外(237)

“既如此,妾要问您一句,您听到了如今朝内朝外,对皇贵妃的质疑之言了吗?”

原本就没有烧得很暖的炭,此时好像是烧喑了,红星火子暗下来,过后竟然渐渐熄灭了。

皇后望着皇帝,他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话,喉咙里短促地笑了一声。半晌抬头道:“质疑什么?”

“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皇贵妃,德不配位。”

“放肆。”

他声音并不大,带着对皇后惯有的一份尊重。却还是引得皇后背脊一颤,若换成是平时,此时她就躲了,可如今,最不能出口的话已经出口,皇后反而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更惧的了。

想着,她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屈膝跪下。

“自从皇上册封王疏月之后,直隶至三河一代地震,县镇余生不过十之二三,如今又接寒灾,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人心不安,钦天监不敢言语,但京师内外,朝中上下已有质疑之言,虽未写在奏折上呈报皇上,但无一不是金钩铁拐,力透纸背。妾身为皇后,与您一心同德,绝不能见您为人臣所诟。妾叩请皇上,废王氏皇贵妃之位。以安天下之心。”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肺中早已气尽。肩膀塌陷,抑制不住地喘息起来。与此同时,她看见面前露出半双黑缎金色绣龙纹靴,皇帝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而来。

“朕的天下,在你眼中是靠废掉一个女人尊位来安的吗?”

“王氏是您的奴才,身为奴才,她本当为主子分忧,质疑之言既是因她而起,自当由她来解,废其尊位,并非夺其性命,她若知事,就不该顾一己之荣而至主子声名不顾,而因感怀天恩,从此守住本分,不得再有逾越之望。”

皇帝声音陡然转冷。

“肤浅至此!”

“皇上当真就一点都不信天人之说吗?”

“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是吧。皇后,国家之失,即便有,也在于朕,不在于她王疏月。再有,朕推崇汉儒学说,是为了稳文心,匡人意,使天下人慕善循良,使仕者不狂乱,文人不癫性。不是拿来给乱臣贼子杜撰附会之用!”

皇后抬起头,朝着皇帝膝行了两步。

“朝堂之事妾不明白,妾只知道,她是汉人之女,祖宗规矩,缠足之女不得入宫,如今者道懿旨还在神武门的门匾后面放着。您为了王氏,囚禁顺嫔,逐撵淑嫔,甚至连她十一有染也不肯处置,这些,妾都不能说什么,可是,您为册封她为皇贵妃,撤销两府督察衙门,致使宗亲怨声载道,这难不是此女之大罪?”

皇帝捏白了手指关节:“宗亲?皇后指的是谁,醇亲王和恭亲王吗?”

他一面说,一面朝她身后走去:“永定河河工,醇亲王敛十万雪花银,二十二年那场洪水,死了数万人,这个罪至今还在朕头上箍着。送大喇嘛灵柩归蒙,恭亲王托病,在路上一耗半载,外八寺会盟,朕为他有口无话辩。皇后,朕千错万错担了一身,到头来,还不能问他们的罪?你当朕是什么人,为一个女人,弃本族不顾?”

“妾不敢……”

“所以你肤浅至极!”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如天边闷雷般灌入皇后耳中。

“是……妾肤浅,可是妾不明白,妾嫁给您十多年,为您生儿育女,管治后宫,从未有过差行。自问无功亦无过。您为何要册立副后?若是成妃之流,也罢了,可王氏是汉女,是奴才,皇上偏宠她,难道就不怕她乱了祖宗铁律,乱了我们大清的血统吗?

“你言外之意是朕要因她废你,亦废你子?”

“皇上,妾真的后悔当初允准王氏入宫。至您受这等汉奴蒙蔽之深,不念大统传承,不念……”

“放肆!”

沉闷的巴掌声,惊得张得通等人跪了一地。

皇后的话被耳边的震响堵在了喉咙里。她抬手摁住滚烫的脸颊,弯下腰去。

“奴才,谢皇上恩典。”

皇帝纂紧了拳:“你是朕的皇后,也是你们科尔沁部的皇后,朕重你敬你,你与朕的儿子,就是我大清的太子。但不管正大光明匾额后面那道传位的旨意朕怎么写,都不是你该窥探的。”

说完,他负手背了过去。冷道:“守好你的本分,朕和科尔沁还有百年的和睦要修,将来,朕的儿子还要娶草原的女人,不要逼朕,为了你,把这百年和睦撕了!”

皇后怔怔地点着头,再也没有吐一个字。

寒津津的次间内,冷光透窗,深影重重。皇帝虽背对着皇后,却也听见了一声压地极低的啜泣声。

“张得通。”

“奴才……在。”

“送皇后回宫,无诏不得至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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