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番外(253)

“什么问题。”

“父子成仇,这个‘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累成的。”

皇帝的很多情绪都是不入俗的,他无法像民间的父亲一样,扶在幼子的棺椁上,混沌地哭一场,也不能感同身受地宽慰同样伤痛欲绝的母亲。

一贯冷静自持。哪怕里内悲哀,外面看起来,还是那么得不近人情。

甚至反而从这个孩子身上,回溯到了他自己的少年时代,回溯到了当年的父子相杀,帝位更迭的惨烈上去了。

王疏月没有立时应他,偏了脖子静静地靠在皇帝的肩膀上。

“您哭过吗?”

皇帝侧头看向她,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扶着他的手臂,周身滚烫地靠在他身旁,问着不怕死的问题。

“放肆。”

虽是严词,但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带着一丝舟车劳顿的疲倦。

王疏月没有在意这两个他惯说的字,反而闭上眼睛,声音轻若抚锦。

“主子,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吧。我一直觉得,父子类君臣,纲常大如天,在一起相处的越久,反而越相互惧怕,说不出心里的话。我和我的父亲,也是一样的。”

皇帝胸口慢慢舒出一口气,低头道:“你为什么这样说,王授文对你不好吗?”

王疏月摇了摇头:“不是,父亲对我很好,但他也把我当作家族的一分,他想得事,比我和母亲都要无私。反而我和母亲,只关注生活里的那些琐碎,时常觉得,他是个无情无义,不在乎子女感受的人。”

说着,她抬起头来。

“在遇见您以前,我都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后来,跟了您,才觉得,自己妄称半个卧云,实则肤浅至极。人生在世,并不能脱离父母兄弟,家族子嗣,肆意而活。虽然从前的老庄之道下,也出了不少的贤人,但魏晋竹林之小,通共也就容下了七贤。往后千百年,大多数的人,都活不出那时的孤独风流。父亲不能,先帝爷更不能。您问父子为何要成仇,我并不敢解,因为……我现在也解不开父亲和我的心结。”

她说这话,皇帝却陡然想起,王授文为了王疏月,唯一一次在自己面前自称奴才的场景。

究竟是件什么事,皇帝已经记不清楚了,但那个历经两朝,自认文心无愧的饱学之士,到底还折了那一丝傲骨,为给自己血脉求一段平安。

“你和王授文……有什么心结。”

王疏月笑了笑:“我猜,父亲见我在宫中艰难,也许是很自责的。但我也无法当面告诉他,其实,我跟着你过得很好。也很想告诉他,我明白他为我们王家付出了多少,为我和我兄长的前途,思虑了多少。我不怪他,反而很想谢他对我的恩情。”

说完,她咳了一声。

“但是,他不会听了,就算我说,他也会觉得,我在说场面上的假话。还会觉得,我是在怪他。这就是您所谓的‘父子成仇’吧。我们和父亲命运相互羁绊,早年,父亲强势,子女不敢反抗,晚年,子女大了,父亲又怕子女记恨,反而更加疏远。不如幼子早亡,父亲无从记恨,才会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心疼那个和他无缘的孩子。”

她说到最后,伸手抱住皇帝的身子。

“所以,您一定很难过。”

第109章 天净沙(一)

她的一席话不着痕迹,却轻而易举地解出了皇帝与先帝的那一场父子缘分。

身为帝王,他太想要一个人,懂他喜怒哀乐的同时,还能给他一种类似于,用裸绸包裹他周身,封闭而私密的安全感。

皇帝一面想着,一面低头看向趴在他怀里的王疏月,她轻轻闭着眼睛,人在孕中,未施粉黛,却越发显得清秀真实。

“你觉得朕的结能解吗?”

王疏月摇了摇头:“很难吧。我与父亲的心结,这辈子也许都解不开。更不用说您这样的人。可是……”

她仰头凝向他的眼睛:“解不开又怎么样呢,在世为父子,本来就是前世今生的债,该偿的偿还,该还的还,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相伴地越久,爱恨就越深,但神佛,本来就是要我们经历之后,才得以真正开悟。所以,我和您都不要自苦,我们……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是吧。”

是吧。

是啊……

皇帝在心中无声地应下她的话。低头又道:

“那你和朕,是不是也要经历之后,才会开悟。”

“哈……我就是俗人,哪里能开什么悟,我唯一想的,就是陪着你,陪着孩子们,把我这糊涂的一辈子,糊弄过去,就完了。”

“所以,朕呢,跟着你糊弄吗?”

“您要把奴才吓死吗?奴才可不敢这样说。”

她这句话说得有些快,像是真急了,人也撑着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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