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番外(263)

她活了二十四年,这二十四年,她从长州到京城,到畅春园,到热河,到外八寺,到木兰围场。

人世间的大好时节,大好风光,一幕一幕全部印入心间。

是皇帝展开了她的人生和眼界,而她也治愈了皇帝情感上的旧伤。

贺庞爱她,没有章法和道理,笨得时常令人发笑。

而她对贺庞的爱,则是深流的静水,不带丝毫嫔妃对君王的畏惧和倚赖。

没错,她早就不怕他了,如今,她想长长久久地陪着他,支撑他,想给他孩子,想他和他的家族枝繁叶茂。想他的江山无战乱,无天灾,人心归一。

想他这一生功德圆满,再也不要经历生离和死别……

想着,意识便舒展开来,不再集中于身体。

她索性甚至坦然地打开周身的知觉,任凭疼痛侵袭。

虽疼,但那助产的药毕竟起了效力。

不多时,伴着一声婴儿的啼哭,所有的疼痛瞬间潮退,她的耳中,突然尖锐地响了一声。接着周身的力气一下子全部被抽离,腰背一塌,沉沉地瘫跌在榻上。

“主儿,是个小阿哥啊……主儿,您给皇上生了个小阿哥……主儿……主儿……周太医……太医,主儿见大红……”

后面的声音,在王疏月耳中逐渐模糊了起来。意识渐渐从脑子里退出,再她彻底堕入混沌之前,她隐约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喝斥,从紧闭的锦枝窗外传来:“王疏月,朕让你好好活着,你是不是听不懂!”

他来了。

哈……那个他啊,真是个憨呆子。

***

大多数的人,还是会记住一个人纯粹的好。

王疏月生产后,翊坤宫的宫人虽个个都精疲力尽,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歇着。尽心竭力地张罗伺候。大阿哥下学后,也在偏殿为王疏月写经,就连婉贵人也亲自跪了钦安殿,替王疏月祈福。

周明日夜不休地请脉用药。

生产后的第三日,风浅雨细,雨水敲窗,伶仃作响。

王疏月终于慢慢听见了雨声,醒了过来。

周明喜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顾不上皇帝就坐在对面,絮絮叨叨地说道:“微臣的脑袋掉不了了,掉不了。”

王疏月看了看他,方抬起抬起头。

昏睡了太久,陡一见光,眼前还有些模糊。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衮服上光辉熠熠的团龙纹,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皇帝的脸。

皇帝眼睛通红,像是几夜都不曾合眼。他没有回避王疏月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口中却冷道:

“周明,滚出去,把朕记给你二十板子领了。”

“是是……微臣这就去领。”

说完,也不求饶,端了端头顶的顶戴,爬身来退了出去。

西暖阁内的宫人也都识眼色地退了出去。

室中静可听针落。

皇帝坐在王疏月对面的禅椅上,沉默地望着王疏月,良久,他松开撑在膝盖上双手,曲肘子重新抵在膝上,而后弯腰垂头,用手掌托着额头,一言不发。

王疏月咳了一声,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主子……”

“你先别说话。”

他声音不大,王疏月却分明听出了一丝藏不住的颤抖。

“贺庞。”

她突然唤了他的名讳。

皇帝肩头一颤,仍旧没有抬头,只哽声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朕的名讳你不能叫。”

王疏月笑了笑,她慢慢将手从被褥里伸出来,摊开手掌伸向他。

“贺庞,你过来。”

“王疏月!不要跟朕放肆!”

她似乎跟本就没有听见他那心虚的言辞的。那弯白若凝霜雪手臂,露在细细的入室风里,如同一只细藕,就连手掌的张握,也有了莲花开闭的风流。

“你过来,我就不怪你。”

第114章 木兰花(二)

皇帝所有的脾气,忽然被她那一句:“我不怪你。”给摁灭了。

抬头又看见了她那双无波的眼睛,眸中含着水光,辉映枕边的一盏灯。乌缎般的头发此时全部垂散,有些遮在手臂上,有些压在脖颈下。金翘和吴宣在榻上堆满了大毛皮子,虽已是三月,却拥得她像一只幼兽。

“你是不是哭过啊。”她温柔地问出声。

“放肆,朕会哭?再胡言乱语,朕也给你记一顿板子。”

“你给我记了七八回板子了……等我好了,一并清算了吧。我也不想……总是欠着你。”

“你……”

皇帝哽得咳了一声,继而转向一旁,自嘲般地笑了笑,口舌之争上,王疏月向来是他的死穴。怼不赢,或者说,舍不得赢,总之最后他要缴械。此时索性不争了,仰头望着房梁叹道:“算了。”

一面说,一面终于站起身,走到王疏月的榻前,撩袍屈膝,蹲下身来。伸手握住她露在细风里的那只手。两个人手掌的温度并不想相同,她虽被拥在毯子里,手掌却是冰凉的。皇帝索性用两只手包裹住她的手掌,一点一点地将掌心的温度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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