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番外(270)

他把话说绝了。

这一向是他为君,处世的风格。

太后了解先帝,因此也看得出来,皇帝虽然是先帝的子嗣,却一点也不像先帝那样重怀柔。

皇帝这个人从来,不喜欢权衡,他着眼的是社稷民生,是边疆的平静,山川河流的安定。他大刀阔斧地革新这么些年,把先帝舍不得斩杀的,不忍心放逐的,不敢剿灭的,全部料理了个干净,以至于宗亲贵族,蒙古旧番起初都对他为政之道大有意见,可久而久之,却也只剩下忌惮和暗服了。

毕竟户部清查欠款之后,两库再无亏空,耗羡归公后,国库充盈远胜过先帝那一代,剿灭丹林部之后,蒙古再无叛乱。哪怕经历山东直隶那一场大地震,户部和工部依旧从容。

这些年来,皇帝诚然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但正如他所言。

山河日月鉴君王功绩。

永定河,黄河,蒙古,西藏,复杂的宗教势力,包括逐渐理顺的税赋制度,逐渐归融的满汉文化,这些政治的符号堆叠在皇帝登基的五年之间,熠熠生辉。

面对这片辉煌绚丽,敬他的人,洋洋洒洒可写万字,恨他的人,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太后最终,还是失了语。

她垂眼看着地面儿,脚步有些虚浮,好些她自以为根深蒂固的观念,或者叫执念吧,还是被男权世界里更大更实在的意义打破了。

太后陡然觉得无力,眼见着皇后失宠,嫡子早死,蒙古的地位和分量一点一点在满清朝廷里减弱,她心里着急,可对着皇帝,对着这个和自己隔了一层肚皮的养子,又说不出任何一句有分量的话。

“皇帝……你就这么恨哀家。”

“皇额娘,不要问朕的忌讳。”

“好……哀家不问,哀家不问了……”

皇帝点了点头。

“既如此,朕还要去看四阿哥。张得通。”

“奴才在。”

“替朕送太后回宫。”

“不用了,皇帝这个地方,哀家也不敢久坐。不过皇帝,哀家终究是你的皇额娘,不论皇帝多么喜欢王氏,哀家只要在,她就绝不能越她自己的本分。哀家仍旧是那句话,祖宗规矩不可废,皇帝万事三思。”

此话说完,月已过中天,雨后夜幕十分清晰,灰白色的云层悠悠荡荡,桂花暗香袭室。

陈姁和张得通扶着太后走后,何庆进来,小心回道:“要贵主儿那儿备着吗?”

皇帝摆了摆手,抬头看了一眼身后西藏疆域图。

“不用,朕今晚有事要想,南书房是谁在值房里。”

“唷,今儿像是王大人。”

“嗯,传他过来候着,朕在翊坤宫坐会儿,个把时辰就回。”

“欸,是。”

***

入十月后,天才真正地冷了起来。

初八那日,皇帝恩准了吴宣入宫来看王疏月。四阿哥满了半岁,长得可爱结实,吴宣抱在怀里,实在是喜欢。

“哎哟,不枉娘娘在鬼门关走了那么一遭,瞧瞧咱们这小主子,长得可真好,眼睛鼻子,和万岁爷,一个模子。”

那日周明也在,请过脉写完方子,进来回话。听着吴宣这么说,不由道:“四阿哥在年娘体内养得极好,但也是因为这个,损了娘娘不少精血。”

王疏月正用一柄流苏簪子逗弄吴宣怀中的四阿哥,听完这句回头道:“周太医也是,我好说话,你就什么顾忌也没有,当着姨母说这些也就罢了,主子让你回话,你也这么说吗?”

周明忙道:“微臣还要脑袋,娘娘自己肯瞒着自个身上的不好,微臣哪里敢不要命地跟皇上说去。”

话音刚落,四阿哥却像听明白了什么似的。竟哭闹起来。

吴宣忙起身来哄,一面道:

“你看看,怕是知道你这个做额娘的身子不好,心里急了。”

王疏月笑了笑,将手上的簪子递给金翘:“他才多大呀,姨母就让他懂这些,这是饿了,金翘,让奶娘抱下去喂吧。”

金翘应了是,召奶娘过来替了吴宣的手,抱入里间去了。

吴宣一路望着那孩子进去,感叹道:“生养过就知道不易啊。难怪不得,我家中的那两个孩子,小时候尚可,大了,就与奴才……啧,不亲了。”

她一面说,一面垂着腿。目光有些暗淡。

“那是您多想了,再好的孩子,也要娶妻嫁人,哪能一辈子陪在您身边呢。您看大阿哥,等他再大几岁,出宫开府,我也是见不到的,就是这个还小,还有好几年在身边闹腾。”

吴宣看着王疏月:“娘娘对这两个孩子,到真是一视同仁的好。”

王疏月摇了摇头。

“不是一视同仁,恒卓自幼没了母亲,这么些年,都是安安生生地在我身边生活,我不想因为我有了恒宁让他生活得开心。所以啊,……我反倒想对恒卓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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