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番外(280)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明间的门洞开着,阳春三月极好的阳光此时就铺在地上。人影齐刷刷地倒向一边,倒向麻木或幸灾乐祸的那一边。

日影西移。院正收了手。

太后道:“如何?”

院正起身走到太后面前回话道:“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话。贵主儿生产后确是血气亏损。”

“不易侍寝么?”

“那倒是不至于,除非……”

“除非什么……”

院正回过身来,看向王疏月的道:“贵主儿,容微臣问一句,贵主儿的信期可有准。”

“我……”

王疏月握紧了手指,喉咙里如同哽着什么似的,吐不出声来。

院正见她不肯开口,又向太后道:“娘娘,贵主儿生产时有难产之相,难免损及本体根本,所以……贵主儿身上症候,有些不是诊脉能诊得出来的。贵主儿不愿说,微臣也不敢冒犯。”

太后听出了这话的意思,招手示意陈姁过来。

“你带王氏进去,好好替她看看,看明白了,来回哀家的话。”

王疏月闻言一怔。

金翘到底是知道些人事的,见陈姁和孙淼等人要上前来拉扯,禁不住道:“太后娘娘,我们主儿是皇贵妃,身子高贵……怎能容奴才们冒犯,求您开恩啊。主儿不是有意隐瞒,实是……”

“放肆!”

皇后一声断喝。便有太监上前把金翘摁跪在地。

“皇贵妃,你就是这样调调教底下的奴才。本宫和哀家尚在,哪里有她说话的余地!本宫看你这翊坤宫上下,是放肆得不成样子了!来人,把拖出去,堵了嘴,重责二十杖。”

皇后很少如此疾言厉色,婉嫔和宁常在二人都有些惊异。

婉嫔想要求情,刚要开口,却又被皇后的目光给骇了回去。

第122章 风流子(二)

她要如何消解掉“裸(和)露”带给她的刺痛。

她不知道。

与这相似的刺痛发生在五年之前。

那时她还王家的府邸,母亲的灵柩刚刚送走。白幔素幡还来不及收敛干净。宫里来了人,说要行内务府的规矩相看她。

吴宣被陈姁挡在外头,与她同在私室的人是那个早自尽了的春环。

她让王疏月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明白,向帝王家要尊严,要尊重,是一件多么荒诞的事。

或许在她身处的年代,地域,女人们真得不应该读太多的书。

书读得多了,便会知道““尔其山泽,则嵬嶷峣屼,巊冥郁岪。溃渱泮汗,滇淼漫”(出自《吴都赋》)山河漫漫,名都缀其间,然一双缠损过的脚,不堪游历,也就无幸领略。又或书读得多了,女人就会逐渐地清醒,逐渐地在意自己身体感知,逐渐正视迎面而来的恶意。这样的清醒,时常会化作冰刃尖刀,切划开皮肤,直割心肉。

皇帝见到王疏月的时候,她独自一个人抱膝坐在榻上。

整个西暖阁就只点着一盏小灯,把她纤瘦的影子照在垂花帐上。外面的明间里,包括周明在内,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只有梁安打起皇帝面前的帘子,顺着皇帝的目光,担忧地朝暖阁里张望着。

皇帝的手交叉握在背后,捏得关节发白。

他朝里走了几步,一下子挡住了王疏月面前那唯一一盏灯。她彻底陷入阴影之中。

“朕问过周明了。你不想跟朕说什么?”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所致的喑哑。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拖过一把禅椅,重重地怼到榻边,撩袍在她面前坐下。

“王疏月,朕在问你!”

榻上的人肩膀颤了颤,头仍就埋在膝盖之间。

她似乎认真地洗过一回澡,发间还有淡淡的澡豆香气。身穿一件香色的春绸素衫子,剪裁合身,越发勒出了她那副瘦骨头。白皙的手腕露在袖子外头,光线越暗,越显得凝雪结霜。

“主子娘娘和太后娘娘,命我入畅春园养病,不得伺候主子。主子……”

她的声音有些发翁。“主子,您……回去吧。”

话音落下,站在地罩后后面的梁安,清晰地看见皇帝的身子晃了晃。

接着他抬起手,摁了摁心肺处,站起身,在暖阁立里来回地踱着步子。

他一面走,一面拼命地将身子里的无力感逼出去。从前无论政务有多么复杂,只要他肯费功夫,抽丝剥茧之后,总能摸清脉络,而后一阵见血的扎入症结所在。可女人却是一堆拆解掉就再也装不回去的骨头。皇帝不肯那么直白地和他谈论她的身子,是出于某种在遇见王疏月之前,他一直觉得没有必要给予女人的尊重。谁知,他不想伤道她,她却在用话伤自己。

什么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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