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番外(294)

“你做什么。”

“腰疼。”

“朕坐了一天了,比你更疼!”

“那也要靠着。”

“你……”

皇帝突然很想笑,低头抹了一把脸,扬声道:“行,呵……好!靠着,靠着吧……”

***

相处之道,往往是慢慢内化于每一次共情,外化于一抬头,一迎目之间。一饭一饮,一晴一雨之中的。

轰然而过的岁月里,有材米油盐炖鸳鸯白骨。

就这么熬煮着,品评着,昌平五年的初秋,悄然降临。

王授文荐进来的那位肖姓的大夫与王疏月到真颇有几分医缘。王疏月也慎重地遵着周明等人的嘱咐,认真的服药,调整饮食和起居,过了八月中旬,身上果见好转。

与此同时,长春宫却传出消息,皇后已经病得不能下榻了。

因宫门锁闭,来来往往的人并不能看见其内的寥落。

反而日日听见墙内传来单薄婉转的唱腔。最初还是清亮的,然而久而久之,就渐渐地喑哑了起来,最后甚至变得沙哑无情。听得人魂魄具颤。

整个昌平五年中,大半秋日的肃杀都笼向了长春宫。

皇后病笃。皇帝不肯相顾。

太后斥也斥过,求也求过,拿捏着满蒙的姻亲关联,逼也逼过,皇帝却还是一直无动于衷。

诚然,这已然不是帝后之间单纯的恩断义绝。

那刻意的冷漠和疏离之中,藏着刚硬的帝王对蒙古的姿态,还有一生辛酸的皇后,努力保全的最后一点点尊严和骄傲。

八月十四,中秋的前一日。

内务府和太医院的人,一同在南书房值房寻见十二。跪禀了长春宫的主子娘娘,已在弥留之期的境况,求十二回禀至皇上面前。

皇帝闻禀,看着身后的疆域图沉默很久。

“告诉太医院,药食不济就用灌的。朕后日便要启程去热河,其他的不论,朕要博尔济吉特氏……活到秋猎之后。”

十二颤声道:“若活不到呢。”

“活不到?”皇帝转过身:“活不到就封宫,停灵长春,不设祭,不发丧!”

十二喉咙发烫,忍不住道:“皇兄……您对皇嫂当真就没有一点情分了吗?”

皇帝没有说话。

那一日秋风干冷,黄昏没有金阳,却有一大片一大片,乌深的树影。

张得通小心地推门进来。

“万岁爷。”

“说。”

“主子娘娘有求,想见您一面。”

“不见。”

“是……那个……”

张得通迟疑了一阵,狠了狠心,上前躬身道:“主子娘娘还有一求。”

“说。”

“主子娘娘说,您若不肯见她,就求您让她见见贵主儿。”

第129章 占春芳(一)

昌平五年,中秋夜。

一条灿烂的星河横梗于天幕。天暮下静谧的长春,歇山顶上黄琉璃瓦辉映着明晃晃的月光。略显斑驳的宫墙上,映着乌桕树的乌青的影子。所有的生灵都因人气儿隐退,而露出蠢蠢欲动的爪牙。

草木知情,所以枝叶越发苍冷。

何庆陪着王疏月行到长春宫的宫门前。

冷月清辉铺了一地。地上满是枯萎的落叶,鞋履踩踏上去,便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王疏月抬头望了一眼宫门上的匾额。阳刻的满汉文字皆笔力雄浑端正。昭示着其主人从前是如何的端正和顺。如今入眼,却满是唏嘘之感。

何庆见王疏月怔怔地出神,上前轻声道:“贵主儿,万岁爷说了,一切您自主,您若肯进去,那奴才就在这儿候着您,您若不肯进去,奴才就送您回去。”

王疏月点了点头。

低下头,避开那厚堆的落叶,独自往前走了几步。

皇帝封禁长春宫,起初本有侍卫看。,但后来,太后直言,皇后未废尊位,不得视为囚徒,便只命正门落锁,从而将看守的侍卫都撤走了。

此时过来开锁的是内务府宫殿司的人。

这一样差事看起来简单,却并不是那么的好办。宫殿司的人生怕王疏月出了差错,自己要搭命,于是一面开门一面道:“贵主儿,还是奴才带人跟着您进去吧。”

王疏月抬起头。

一阵清冷的风便穿门而出,直往她袖口,脖颈里灌。

整座宫苑都没有燃灯,唯有一丛秋海棠,肆意张狂地开在月色之中。

秋海棠,八月春。

南宋时的唐琬又给她起名断肠花。

此时正值中秋夜。

寒风寂,人枯槁,花繁盛。真真好一场幽艳的大梦。

王疏月不禁肩头一颤。

再远看时。却见明间的门紧紧地关着,窗上透着一盏小灯的光。

其间一个宫人都看不见,只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个喑哑的唱腔在幽静的宫苑里缠绕,曲不成调,词不成句地唱着《春闺梦》中,张氏梦醒时的唱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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