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番外(309)

“臣……实在……是惶恐……臣惶恐。”

他战战兢兢地回了这么一句话。又觉得在皇帝面前还不够陈肯,忙又跟了一句道:“那是臣和内人年轻不稳重,不想贵主儿把这件事说给皇上您听了,皇上就当是个乐子,笑一笑完了。”

“你年轻的时候……”

皇帝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拨着棋盒里棋子,笑道:“朕倒是忘了,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五六十岁的年纪。王授文,朕和你虽然是君臣,但你是王疏月的父亲,朕觉得,朕也可以视自己为尔等后辈。”

王授文一怔,忙跪下道:“皇上折煞老臣。”

皇帝也是习惯了他这动不动请罪的性子,冲着何庆一扬下巴,示意他去扶起,一面松开自己盘在炕罩榻上的腿,撩平衣襟,平声道:“王授文,有句话朕想问你。”

“是,皇上请问。”

“到了你这个年纪,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见识的也都见识了,照理什么都看得开。然先夫人已去多年,你却至今孑然一生?所为何?”

王授垂头立在皇帝面前。

雪光透窗把他面前的那块地照得透亮。他静静地望着那一处光块,不一会儿便觉得眼睛有些刺疼。

人上了大年纪之后。

眼底就容易长斑块,眼眶也容易发潮。

虽然在皇帝面前,非大丧虽不得露悲,但王授文此时却觉得自己可以卖那么一次老,说些实在的话。

想着,他抬起头。

“皇上,臣这个内人啊,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有一天,臣会忘了她。”

说着,他轻轻咳了一声。

“生前,她对臣,对两个孩子都很好,没有她操持支撑,臣这一生,不知何以渡过,所以,臣想让她生前生后,都安心。如今,臣的女儿有皇上的恩情眷顾,臣的儿子也有了他自个的道理,臣已无任何忧虑牵挂,府中也再无大事要人操持。这后半辈子,最多也就还有二十载,臣……就这样过吧。”

说完,他禁不住笑了笑,低声又补了一句:“这样,她就不怕,臣会忘了她。”

皇帝静静地听他说完这一席话,没有说话。

半晌,方指向面前的棋盘。

“下一步,该你了。”

“欸,是。”

人生都是落子无悔的

王授文不会知道,皇帝在落子之时,究竟暗暗地做了什么决定。

因此,他也不可能猜得不到,在二十几年以后,他眼前的这个皇帝,也几乎复刻了他的后半生。陪伴她的女儿走完一生之后,又一个人,孤独地怀念了十年。

十年之间,他没有一刻放下过身为皇帝的责任,也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

王授文把思绪渐渐地收了回来。

杏园里满是阳春三月和煦的风,像旧年那中灵动白皙的手一样,撩拨着他已经花白的胡须。王授文抬起头。

天是晴空万里,几只燕子欢腾着借风窜入了云霄。

“吴灵。魂魄有知,要安心啊。”

园中人声寂静,除了扫园人的脚步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而坟茔旁的那一株杏花树却陡然被风吹下了一大抔杏花,落得他满身都是。

王授文垂下头,再次向那墓碑上的文字看去。那文字上记载着离世的日子。

昌平元年,冬季。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

长洲山水清秀,杏园春深,卧云精舍帘幕无重数,书香穿游。江山安定,年轻的人大尤可为,早已不再是由着他那一代人,施展拳脚的时代。

但好的爱情,一代一代,本质上却都是一样的。

王授文伸手抚上那个他最熟悉的名字。柔声道:“胡子我还为你留着的,吴灵,下次见到我,好好剃啊……”

第一章 番外2:春闺梦里人(一)

陈小楼以前, 一直不愿启齿。

教他唱戏的人, 是一个被赶出宫的太监。人称张爷。

照理说,太监一旦被赶出宫, 若不是从前有积蓄,便很难在世上活下去,但好在他从前是在升平署唱戏的优伶。于是出宫后, 得以辗转到了一个在京郊流动演出的戏班子里。

张爷这个人吧, 长得倒是其貌不扬。

圆脸,圆眼睛。身子呢有些胖。有一副天生的笑像, 就连对着戏班门口卖老叶烟, 说话结结巴巴的那位老大爷,也都是笑嘻嘻的。看起来没有宫中人的气焰。到像是一尊弥勒佛。

不过,那个时候,从升平署出来的人都是伺候过宫里大场面的。

那会儿刚兴了“外学”这个职,城内城外唱戏的名人,都想要抓到这个升平署“外学”职位,入宫去见识见识。

如今,不用入宫做外学,宫里到出来这么一个“内学。”来到戏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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