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三十年+番外(4)

王疏月抬头,遥遥地向着拿乾清宫的重檐庑殿顶望去,莫名觉得那躺在金棺内的,茫茫然不知后来事的大行皇帝,煞是凄凉。

帐外值守的太监见王疏月靠在帐们前,便问道:“要不要给姑娘再添个手炉子,过会儿子怕还要刮雪风。”

“不用了,劳你再去掌仪司取些纸来吧,我瞧着快不够了。”

“欸,奴才这就去。”

谁知他还没有动身,远处却跑来一个人:“嘿,往哪里去?主子爷过来了。”

“主子爷?呵!主子爷怎么这个时候往这里来了。这……”

他把手往衣襟上搓了搓,慌着续道:“何公公,我们这里是伺候王家姑娘的,什么都不齐全。”

正说着,通草篆的靴底与干粉雪地摩擦的声响已经传来了过来。

六盏掐丝珐琅宫灯尤远及近,不过几时就已经近在眼前了。那传话的何太监道:“没用的东西,稳好你的身子,你哪里配伺候主子爷,把地方给主子爷腾挪干净就在外头站着。”

“欸,是是。”

把地方挪干净是什么意思。

值守的太监一转身,就看见了门前王疏月,她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怎么办呢,难道也把这位准主子撵到外面吃雪风吗?他结舌,开不了口。王疏月却没什么不自在,容色未变,笑容也是淡淡的,侧身对外面的何太监道:

“何公公,我也退到外面守着便是。”

那传话的人也从帘缝里瞧见了王疏月,打了个千道:“哟,将才顾着何奴才们说话,没看见姑娘,您身子弱,要受了雪风,裕娘娘还不得扒了奴才们的皮。您就在里面伺候着,只是,主子爷这会儿气不顺,您呐慎着些,不要多话。”

“好,我省得。”

正说着,人已到了帐前,何太监忙转身亦步亦趋地上去迎,帐内外的人跪倒了一片。那人从前面厚重的雪帘子里走出来,行在宫灯的光影布出暖阵中,脚步并不快,每一步却都踩得很深,干燥的积雪发出擦擦擦碎响。

是他把风雪残酷的寒意带入帐中的。

而那人却似乎在想着什么,全然不觉这暖寒的交替。只在帐帘前略顿一步,由着何太监解下外头罩着那件披风。而后沉默地从王疏月身边走过,径直在帐中唯一一把圈椅上坐下来。

人是松靠在椅背上,手却紧紧地握成拳,不重不轻地放压在王疏月才写完的那一张纸上。那人姿势其实有些颓丧,但又隐着一股灼人烈气。

他没有叫起,所有人都只能继续跪着。帐中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除了他的呼吸声之外,就只剩下炉上烧滚的水,咕噜咕噜地沸响。

他沉默地看着书架上无名的一角。唯一的灯盏把他的影子映到了王疏月面前的毡地上,王疏月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人被书案挡去了一大半,王疏月能看到的只有一阴沉的脸,他的嘴唇偏薄,下颚的线条如刀切剑割一般分明,汉人喜谈面向之说,王疏月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父亲会给这个人下一个‘煞气过重’的判语了。

想着,她忙把头垂了下去。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谁都不敢去猜。

所有人都只是心惊胆战地陪着他默着,不多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男人的哭声,哭声很远,细辨之下却能听得出来,是来自乾清宫的那处。

王疏月跪在书案前,与那遥远的哭声一道传入耳中的,还有书案上纸张揉搓的声音,她抬眼看去,见将才还被那人压在拳下的那张纸,此时已经被他慢慢地捏进了掌中。看得她一阵心疼。

“张得通!”

他突然开了口,吓得帐内屏息跪着的人,肩膀一抖。立在他身旁太监忙应道:

“奴才在。”

他地手猛地松开,一把将书案上的文稿拂扬开。

“传话给图善,让他去乾清宫,把灵前的那个人给朕绑过来!”

张得通是总管太监,跟着皇帝很多年了,深知贺庞向来喜怒不露在面上,今夜这番怒不是做奴才能劝得住的。

听旨出来,一面往乾清宫走,一面赶紧吩咐太监何庆道:“去南书房值房,看看王授文王大人在不在,要是在,赶紧把他老人家请过来。”

何庆不明就里:“怎么了,我才瞧着王家府上的女人去值房给王大人送东西,这会儿……”

“啧,我让你去就去,晚一步,要出大大的事。”

张得通去传话不在,帐中的人就更成了惊弓鸟,谁也不敢动一下。

皇帝算是把一直顶在胸口里的气顺出来一点,方觉得喉咙干疼,张得通不在,何庆也被张得通使出去了,他便不知冲着谁,随口使唤道:“倒茶。”

帐中人全都听见了皇帝这句使唤,但都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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