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咬春(156)

作者:韫枝 阅读记录

似乎还怕有些人没看到。

葭音提着匕首,走上无人踏足的疏奏台。

“葭音施主,万万不可!这是惩治罪人的地方,您千万莫沾染上了上面的晦气……”

葭音没有理会镜采。

“我与他未行苟且之事,我与他的情谊,也并非娘娘所述那般污秽不堪。”

“是,我是爱他,但我不光爱他,我还钦慕他,景仰他,尊敬他。我曾说过,镜容之于我葭音,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天上的月亮,不该掉落在凡尘里。他应该高悬在天际,我只能看着他,望着他,却不能把他摘下来。”

“他是世上最美好,最温柔,最干净的人。”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朝台下望了一眼。

寒风亦浮动佛子的袈衣,他张了张嘴唇,温柔地唤她:

阿音,下来。

她没有迎上镜容的目光。

一双眼,毫不畏惧地,与台下芸芸众生对望。

镜容记得,她是畏高的。

先前在梵安寺后院的悬崖峭壁上,她张开双臂,颤抖着声音问他:

“镜容,你敢抱我吗?”

“如果你敢抱着我,我就敢从这里跳下去。”

那时候,他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

彼时,他尚不明晰自己的内心,或者说,他不敢去明晰自己的内心。

不敢以这样的身份,对她说一句情。

不是他不想抱,而是他不敢去碰她。

而现在,看着那么明明畏高的女子,却站在众人口诛笔伐的高台之上。

他走上前,欲张开双臂,说一声。

阿音,下来,我抱着你。

不等他开口。

台上陡然寒光一闪。

佛子兀地皱眉。

众人惊愕地看着,身形单薄的女子执着那柄金纹游蟒刀,竟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葭音声音颤栗:

“我视若明月,怎么都舍不得碰的人,岂可容他人污蔑羞辱。此刀乃圣上之物,承通天意,我今日愿以死向天地明示,镜容圣僧绝非淫.荡.污秽之人!”

话语毕,寒光至,众人心下一凛,下意识地躲避开那血腥残忍的场面,却都从心底里生起一道无可名状的凄寒。

葭音紧紧攥着匕首,就往心口而去——

身侧陡然一阵疾烈的风,激冷入肺的寒气中突然掺杂了几分温暖的佛香,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再抬眼时,只见镜容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紧抿着唇线,一把将她手里的东西夺了去。

她手上一失力,双腿下意识地一软,就要往后跌。

镜容张开臂,纳住她,睫羽微不可查地颤动着,攥着匕首的手指已泛青。

“你不该这样救我……”

被这样温暖的怀抱裹着,葭音后知后觉感到害怕,一时间,竟不想“以死明志”了。

她的耳边突然响起那句:我家三师兄会的本领可多了,琴棋书画、医道律法、天文地理……还会武功兵法呢。

他是这样好的人。

耳边是猎猎的寒风,她将脸靠在镜容怀里,绝望地阖上眼。

“你是这样好的人,到头来,我却成了你此生最大的罪证。”

她摸了摸镜容的眉骨,声音里有了颤抖的哭腔,

“你身上这道罪名,就再也洗刷不干净了啊……”

对方抱着她,声音微热,“洗刷不掉就不洗了,没有人是完全干净的。”

“可你是镜容,你不一样……”

“一样,”他道,“我与你,都是一样。”

没有世俗之中,所谓的高下立判,没有男女、阶级之间的沟壑。她倾仰于他,爱慕于他,他亦是如此。

镜容把她扶着,让她靠在身后的台阶上坐下来。

“你要做什么……?”

看着面前这双眼睛,葭音忽然一惊。

镜容道:“做我理应做的事。”

他从疏奏台上站起。

七七四十九曾疏奏台,他并未站在最上一阶,却莫名的,有一种睥睨众生的临视之感。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镜容,在世人眼里,镜容法师一向是温和的,仁慈的,悲悯的,他们从未见过……他眼底的冷意。

寒风中,佛子举起手中匕首,字字铿锵有力。

“此乃圣上钦赐于梵安寺,”他睨向高台之下,“贫僧,乃圣上之皇长子。”

皇长子?!

“不可能!”何氏一怔,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圣上的匕首不假,但你……怎么可能是圣上的皇长子?!你这罪僧,休要胡言乱语!”

不等台下骚动,寺门外突然传来猎猎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乒乓的、兵器接地之声,不过顷刻,便有何家的眼线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外面有乌泱泱一群人,将梵安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何氏厉声:“是何人?竟敢这般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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