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为君(8)

作者:开桔\薛南山 阅读记录

那日傍晚叶舒云壮着胆子爬上孟府的高墙,趴在墙边盯着灵堂里的他瞧。他身上披着丧服,跪坐殿中,不言不语,面如死灰,一张脸瘦得不成人样,看他这副模样,叶舒云当真是心疼得要死,只恨他们不曾相识,她无法宽慰他。

须臾,孟云泽起身出来,行了两步,他突然低下头,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着,他原本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少年人,如今却犹如槁木死灰一般,就那么站在殿外哭得不能自己。

他站在落日余光中,他眼里落下来的泪珠映着余晖一而再,再而三地落下,他脸上的每一滴眼泪水儿全被夕阳照得一清二楚。

猛然间,他跪在青石板上,悲怆道:“父亲,我真的没办法了。”

至此,叶舒云的泪珠早已滚下来,泪涔涔地看着孟云泽。

孟夫人体弱多病,他七岁那年便撒手人寰,待他长到九岁,疼他爱他的姐姐难产而亡,再到如今就连他仅剩的父亲也撇下他而去,却叫他一个人如何自处,如何扛起一个偌大的孟府?

叶舒云见孟云泽抽噎得像是喘不上气的模样,更是心疼不已,她多想告诉孟云泽她在,只要他不嫌弃她,她一直都在,她会陪着他,再难熬的时光她都愿意陪他挨过去。可她又算什么呢?他压根不认得她这号人。除了像现在这样默默陪孟云泽哭,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叶舒云灵机一闪,抽出碎瓦片扔向孟云泽跟前的柏树,带下几片柏树叶,飘飘扬扬,正好落在孟云泽肩上。

孟云泽猛然抬起头,正见肩上落了一片青翠柏树叶,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他父亲轻轻把手搭在了他肩上。

这柏树是他母亲过世那年,他父亲亲手所植。他父亲还在时,庭院里这么多花草,他最在意的只有这棵柏树。

孟云泽嗫嚅:“父亲……”

他又哭红了一双眼,恍恍惚惚,倒让叶舒云想起孟家小姐过世的那一日她所见到的孟云泽。

叶舒云看孟云泽看得太专心,又哭得太用心,脸上的泪早花了她妆,于是她便伸手去够兜里的帕子,脚尖一时松了劲,整个身子便往下滑了一点,惊得叶舒云低声叫了一下。

叶舒云生怕孟云泽发现他,忙伸手捂住嘴,可这样一来,叶舒云又顾不上脚,身子不免又往下沉了一沉。

孟云泽却是个耳朵尖的,即便隔了这大老远的也能听见她的叫唤声。

孟云泽急急起身,扭头盯着趴在墙沿上头的叶舒云:“谁在那儿?”

叶舒云只觉心惊胆战,着急忙慌地以帕子遮面,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一跃跳下高墙,结果不慎摔了腿,还落了一块帕子在孟云泽庭院里。

那次之后,叶舒云在家里躺了小半个月才能下床活动。她阿爹阿娘还有哥哥问她在哪儿伤的,又是如何伤的,她只说是自个儿贪玩,从树上摔下来摔的。阿爹阿娘听她这样说,训斥了她几句就没再说什么。

她阿爹阿娘好糊弄不假,可叶定安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叶舒云的说辞,他一字都不信。等阿爹阿娘都离开后,他偷偷问叶舒云是不是偷偷去看了哪家小哥哥,被人发现才摔了,惊得叶舒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只道他是胡说八道。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叶定安如何会猜得这般准,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叶舒云出神的功夫,夫子正在上头叫她的名字。叶定安在外头见叶舒云半晌都不吱一声,急得干跺脚。

叶定安无法,随手从脚边的草地里捡起一粒小石子,瞄准叶舒云的后背投过去。那石子看着不大,砸起人来却格外疼。

叶舒云猛地受这么一下,疼得眉头都皱到一处。她气呼呼地扭头朝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偏偏无巧不成书,又叫她对上孟云泽的目光,她满肚子的不满突然就被孟云泽波澜不惊的目光灭了个精光,更觉尴尬不已。

万一孟云泽以为她脾气不好又或是以为她不讲道理,无缘无故对陌生人不友善,她该如何是好?

叶舒云兀自心慌意乱之时,忽地又听见夫子的声音。

“叶舒云何在?”

叶舒云便像是被叫魂的人似的,一边吃惊一边还不得不红着脸回话:“晚生在这儿。”

夫子笑笑,看了叶舒云一眼:“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舒云,可有所得?”

“晚生愚笨,不曾想着什么。”叶舒云顿觉耳朵根子热辣辣的,烧得难受,一面又怕她此刻的窘状尽数被孟云泽瞧了去。

“何以见得?”夫子满目慈爱:“心游天地,魂牵太虚,或以喜,或以悲,皆是汝所见所得,乃为宇宙一隅,何故言之无所得?”

这好好的学堂怎么忽然成问道之所?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