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枝(17)

作者:柏盈掬 阅读记录

“殿下交待末将找张大人……”

齐煊靠近一步,压低声音,“他死了,尸体在临安县衙。”

陆霓瞳孔一缩,回身静静看着他。

齐煊明白兹事体大,回身避着外围军士,匆匆把事情经过说了。

“张大人昨日一早出门,跟家人说去杜县会友,杜县和临安县挨着,不过回京并不经过临安,县衙的人说,尸体是昨天夜里在僻巷发现的,原当是醉汉,磕破头流血过多而死。”

陆霓心下微冷,果然是死了。

本是去杜县,人却死在离京城更远的临安县,那就绝非意外,而是人为。

对父皇的死因,她有些似明非明的揣测。

首先,季姝不大可能用毒。

宫中对毒物防范极严,头前元辉帝登基后,查出生母是被宫人下毒暗害,此后宫廷对毒物严防死守,杜绝了不少阴毒事。

但凡沾一点毒性的药品皆被列为禁药,并规定太医院对宫中不明病症而亡的,死后皆须验毒。

元辉帝便是陆霓的祖父,到了她父皇这一代,这类手段虽有死灰复燃的苗头,但宫人对防毒的意识反有提高。

如云翳,辨药解毒方面是个奇才,他的眼疾也是在曾经试药时,染毒所致。

依陆霓所料,父皇的死最有可能,是像张院判所言,耽于声色、房事过度……

这种事她不好直接过问,更没法细细打听,根据当日张院判拐弯抹角的态度,以及聱牙诘屈的病理医案,照说这种病症得有个过程,缓慢致人体衰气虚,而不该这么快便一命呜呼。

陆霓心下郁结,张院判一死,他留在太医院的医案等物想必也早被人暗中销毁,这事大概得换个角度追查。

她在宫门前与齐煊道别,“多谢齐统领这些年对长信宫的照拂,日后若本宫尚有余力,定当报答。”

八尺男儿竟被她一句话说得眼眶发红,齐煊端正行了一礼,郑重道:

“属下对长公主忠心不二,无论何时,但有差遣,殿下只需命人来吩咐一声,水里火里,齐煊甘之如饴。”

*

再次进了长信宫,一片狼藉的庭院已被宫人规置齐整。

先前摘星阁走水,奔走救火的兵士几乎把那座莲池给舀光了。

后来她被太后派来的人带走时,还想着不知有没有命回来,谁想生死之间走完一遭,再回到这座住了十八年的宫殿,眼前景致依旧。

除了被烧得红一块、黑一块的摘星阁。

失了过去的金碧辉煌,高耸的塔身兀自狼狈,像个失了庇护、无所依靠的可怜虫。

高处太显眼,除了惹人怜悯,更多的,是招来落井下石。

陆霓抬头仰望,忽而弯唇轻轻笑起来。

哪里真就塌了,倒下来砸死她和阿瓒,不过是诓季姝的鬼话,顺带挑拨一下她和季湛的关系罢了。

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又出现在脑海,她眼眸暗沉下来,转身回了内殿。

陆瓒跟着她进来,经过一天的丧礼,该哭的早就哭完,垂头坐在案前,一言不发。

这些年长姊为他牺牲了多少,不是他说一两句感谢或保证的话,就能够偿清的。

不止是她,还有母后和父皇。

他时刻背负着至亲的期许和厚望,承受着他们的庇护,这重担让他抬不起头,更无以为报。

陆霓知道他心里难过,也不劝慰,径直走到一旁的书案前。

陆瓒见状,知道她要写字,走过去替她研墨。

“今日我看了遗诏。”

陆霓说着,从架子上挑选黄麻纸。

陆瓒不须她吩咐,拿过案头的银制小刀,替她把纸裁至诏书大小,铺在大案上。

陆霓凝神想了一会儿,提笔凭着记忆开始摹写。

笔触圆润、字形飘逸,她临过耿太傅的字贴,仿得几可以假乱真,因此才能一见便知。

一边写,她缓缓说着:

“当时时间紧,我只记了关键几处的运笔和行文手法,字迹的确是耿太傅不假,太后也承认了。”

陆瓒并不作声,在旁看得极认真。

他性子沉稳,寡言少语得不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学识却是上佳。

耿太傅这样的鸿学大儒,也曾亲自教导过他两年,更不说父皇手把手地倾囊相授。

最后的日期也写上,陆霓收笔站直了身子,从头到尾看一遍,除了首尾的祥云印纹及玺印,基本一模一样。

陆瓒伸指点在日期上,“那日太傅来过,我见着他了。”

虽然陆霓也想到这一点了,此时听他证实,还是流露失望,目光凝着他,等待下文。

陆瓒摇摇头,“父皇召见太傅的时候,我刚从紫宸殿出来,不知他们说的什么。”

“这么说,极有可能……父皇那日真的命他撰拟遗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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