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枝(197)

作者:柏盈掬 阅读记录

一抬头见着长公主,唬得手脚都没地儿搁,原地打了个转,手在背后搓了几下,赶忙招呼:

“殿下,您怎么来了。”

陆霓见他这么紧张,倒有些不好意思,含笑道:“木叔,我来看看你。”

“您快坐,快坐……我这小地方简陋,殿下别介意。”

说完指使霍闯,“快,去我屋里搬那张梨花木的椅子出来。”

解了腰上的围腰,顺手在霍闯背上拍了一下,偷偷一指长公主,朝他使了记眼色,意思是说,瞧人家长公主多懂礼,喊我叔呢,不像你!

接着小声问他,“怎么就你一个跟着?”

霍闯嘀咕道:“外头还有二十个。”

老木放心下来,回过身才要张罗,见陆霓已在一张长条凳上落坐,肩背自然而然挺直,神色从容打量四周。

他只觉这间破烂了好些年的酒窖,一瞬间蓬荜生辉。

听见他俩的小声交谈,陆霓已然确信,老木并不只是在这里开一间小酒馆,外界的事,或者说与季以舟相关的事,他都一清二楚。

果然,他过来后便问道:“以舟的伤……没事吧?”

“嗯,不是什么要紧的毒,就是需要多休养些日子。”

“那就好、那就好。”

老木拿袖子把她面前的桌案擦了两回,拾了张条凳在对面坐下,一眼瞥见霍闯扛着张八仙椅出来,手在桌下挥了挥,示意他不用拿过来了。

回过头来,见长公主正看着他,咧嘴一笑,“嗐,没见过世面,殿下别见笑。”

也不知这说的是他自己,还是霍闯。

陆霓不由莞尔,“您别这么客气,我今日来,实是有事相询,打扰木叔,还请见谅。”

长公主说话斯斯文文,老木一时很难不拘谨,见霍闯已自行翻出两只酒坛子,一边一个抱在怀里,正四处找酒碗。

老木从身后拿出两个碗,拿过一坛拍开封口,醇香四逸,陆霓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嘿嘿,上回本想给殿下配点药酒的,不过想着您量浅,还是没敢擅作主张,问了杜老,也说您现在不宜饮酒。”

他给自己斟上一碗,另一只空碗抛给霍闯,指了个角落,示意他自个儿蹲那边儿喝去。

“本……我从前也能饮的,不过现下的确不行。”

陆霓闻着那酒香,觉得比宫廷御酿也不差多少,甚觉遗憾。

“殿下爱喝酒啊,这个好,哈哈,瞧不出来。回头等以舟伤好了,让他来我这儿搬,管够。”

两口老酒下肚,老木的胆气回来了,说话也中气十足,“早先我托人从南方去寻土龙肉,路远脚程慢,前几日才到,那东西润肺止喘,最适合给殿下食补,待会老木我露一手,还请殿下笑纳。”

陆霓笑着点头,对上次吃到的肉羹仍念念不忘,老木的手艺,她十分信服。

双方一时无言,气氛有点尴尬,陆霓低垂着头,思忖着怎么开口,老木喝干碗中酒,搁下碗,忽而说道:

“上回听以舟说,殿下见过季威了,他……如今什么模样?”

陆霓微微一窒,看来季以舟和他的关系十分密切,几乎到无话不谈的地步,竟不知季威近况。

老木似知她所想,点了点头,“只这一件他一直不肯跟我细说,大抵……那毕竟是他亲生父亲,亲手做出那样的事,终究还是有背伦常。”

他沉默片刻,语声沉重,“他身上还有一半程家的血,程家的儿郎,在这片天地中只求无愧于人、无愧于心,这是他……始终放不开的心结。”

眼前这人,当日曾亲眼目睹了程子昂的死,以及程家毁于季威之手。

陆霓今日来的目的是寻根问源,将她一直以来对季以舟的认知,弥补圆满。

她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过往,造就了他如今的心性。

老木这番沉重的话语,似一记记重锤,敲击在湖面上,看似静默无声,却掀起层层涟漪,经久不息。

季威当年在幽州替朝廷勘矿,眼红程家偌大家业,在程子昂率程家军投身幽州营后,借口往一处雪谷勘探,请程子昂护送,想与他套些交情,说动他将妹子程绫霜许他为平妻。

“子昂自是不肯答应,绫霜是程家最得宠的小娘子,即便那时家道已不如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当时京城的世家来说,也是绰绰有余,别说平妻,正妻他昌国公也配不上。

在幽州那个地界,不是我老木说话僭越,当年的绫霜,与长公主您的地位……怕也不相上下。”

陆霓想起那面铜镜,笑着认同,“您这话并无僭越,昭宁不敢与婆母相提并论。”

老木喝了口酒,咧嘴笑了笑,随后脸色沉寂下来,“谁想后来遭遇雪崩,整队人都被暴雪吞没,只剩下我们三个,子昂甩了长索吊住,使力先把季威送上崖顶,那人狼心狗肺……回头就割断了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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