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枝(205)
还没走出殿门,收到消息的太后已款步而来。
宫禁之中,季姝就是众人头顶那窄小的一片天,任何人不得稍有违逆。
母女俩被分别关押,不同的是,福顺公主嫁给昌国公,以后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禁足在寝殿,吃穿用度一样不少。
胡太妃则被禁入冷宫,她思来想去一日,女儿这些年左右逢源,都是为了自己,活一日,就是她的累赘。
是以第二天夜里,缢死在梁下。
淳安得知后动了恻隐,其实与她母后的不安一样,大抵血脉至亲,总有些似有若无的感知力。
万一皇兄真败了……
就如上次去廷尉府,在淳安看来,她们这些女子的存在,根本无力撼动时局,搭把手在她来说易如反掌,种下这份善因,说不定将来能结善果。
陆霓听她抽抽噎噎说完,心下也不知是愤懑,还是感慨多些,看向身旁的季以舟,“即便亲母女,心性也可天差地别。”
昔日大庸朝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如今化作铁骑沙场,熊熊火光之中,曾经那场未曾亲历的梦境,在眼前变作现实。
母亲和程家的大仇得报,纠缠季以舟二十余年的恩与怨,不堪与负罪,在她的悉心开解下,于这废墟中,终于如同袅袅烟气,腾空消散。
骑兵营进驻,对于季以舟来说,简直就是来送装备的。
绊马索、偷袭,很快集齐马匹。
火光中,骑在马上的身影很快进入季澹的视野,先看到一袭红裙飞扬的长公主,宛如烈火中飞出的鸾凤,明艳惊动九天。
她身前带着福顺公主陆霏,那个本要成为他妻子的人。
娶不到长公主,总也要娶个公主才行。
季澹眼神明灭不定,曾经迫切的渴求已成烈火后的余烬,仅剩的这丝热力,依旧锋利如刃,洞穿躯体,千疮百孔下,面目全非。
紧接着,他瞳孔骤缩,凝在她旁边那个高大的身影上,长刀烈如霹雳,所过之处,带起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花。
他……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这一月,重伤难愈的消息全是假的。
今夜此地所失去的一切,注定覆水东流。
季以舟若有所感,回首间,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隔着祖宅的残垣断壁,遥遥对视。
陆霓随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在马上探出身子,握住他的手。
季以舟垂眸迎上她关切的目光,哂笑摇头,“季家没了,由他自生自灭吧。”
两日前,陆霓接到云翳来信,刘宵拿出云总管走前交待的解药,季以舟连服两日,缠绵体内的毒性尽去。
此刻想来,若是早些行动,说不定胡太妃便不用死。
西门外,徐泽率城防司兵马,耗费一夜之功,已将贲武卫的合围撕开一条口子。
里应外合,五百精兵损失微乎其乎,突围出府时,已是天色熹微。
一行人先去长公主府,戚横元早已候着,带出郑通。
陆霓吩咐戚横元,“这些日子福顺殿下要在府中静养,本宫将她……托付与你,还望戚君尽心照料。”
接下来,须得兵分两路。
京城三军,贲武卫人数最多,昨夜国公府一役,人手损失并不大,另外徐泽的城防军只有三千人,即使加上禁军的四千人,也不过与贲武卫相当。
季以舟此去,便是要以武力收服贲武卫,使京畿兵权重归一统。
而陆霓,则在吕良等人护卫下,前往廷尉府,找到彭经浩,一同进宫。
今日大朝会,龙座之上,太后面色晦暗,显然已知晓,昨夜昌国公府毁于兵戈之下的消息。
待见到身穿十二色锦绮罗朝服的长公主,太后神情大变,阔别半年之久,这对宿敌终于再次聚首。
彭经浩捧着卷宗的手有些发抖,不知是兴奋还是惧怕,不论如何,这次不需他上赶着攀附,一桩天大的功劳,自己送上门,自然要好好把握。
人证郑通、相关物证尽数提交在前,彭经浩拿出一个时辰前赶出的案牍文书,在一众朝臣面前大声宣读。
“今有伪诏一案……”
郑通在戚横元的说服下,已全交待了。
他给人做赝品,一向有留底的习惯,此时拿出的,正是他当日依照原版临摹出的——
先帝传位诏书。
以及耿太傅留存的那份手稿,上面传位的名字清清楚楚,是先皇后所出嫡子,陆瓒。
朝臣中有人忍不住上前查看两件物证,再添郑通的供词,已是证据确凿无疑,顿时一片哗然。
不得不说,这份证据亮出的时机恰到好处。
皇帝御驾亲征,现今身陷叛军包围的消息,近日已在京城悄然蔓延,没人敢明目张胆说道,但私下的议论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