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183)

再一转眼,烟尘弥漫的沙场上,千军万马对阵冲锋,她看见元策高踞马上,手执长枪,身先士卒朝前拼杀,忽而迎面箭雨落下,流星般的箭矢密密麻麻刺穿他胸膛……

场景再转,她穿着大红喜服坐在瑶光阁的妆台前,听着窗外热闹的唢呐声声奏响,奇怪地问惊蛰与谷雨,吉时已到,为何还不来给她上妆?

惊蛰和谷雨红着眼跟她说:“郡主,您忘了吗?沈少将军已经不能来娶您了。”

姜稚衣震动地望向面前的铜镜,才看清自己穿的不是喜服,而是一身缟素的丧服,再听窗外唢呐声,吹的哪里是喜乐,分明是丧乐。

一颗心如堕冰窖,姜稚衣扶着妆台,浑身打起冷颤,一刹间泪如雨下……

“姜稚衣?”耳边忽然有人唤她名字,一声过后又是一声。

温热的指腹抚上她湿润眼角,将她从绝望的谷底拉起来。

姜稚衣在心如刀绞般的窒息里用力睁开眼来,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怔然间,像不敢相信似的,姜稚衣眨掉眼眶的泪,缓缓抬起食指,生怕碰碎什么一般轻轻触摸上这张脸,指尖从他斜飞入鬓的眉,游移到他英挺的鼻梁,再到他薄薄的唇。

元策抱她在怀,垂眼看着她轻颤的手指,任由她动作着,皱了皱眉问:“做噩梦了?”

姜稚衣一愣,被这一句问话惊醒,慢慢偏过头,看见静谧的卧房里烛火轻燃,窗外春夜和暖。

没有什么带血的诅咒,也没有什么战场,更没有什么丧服。

她做噩梦了。

她只是做了个噩梦……

可是梦里满目的红忽而变成满目的白,那一瞬的绝望真切到就好像六岁那年,她听说阿爹回来了,欢欣鼓舞飞奔出府,却看见了阿爹的棺椁和飘扬的白幡。

也好像那一年的除夕夜,她独自对着一桌子不知热过几遍的饭菜,好不容易饿了,夹起一只饺饵吃,忽然看见嬷嬷踉跄着跑过来,说她阿娘服毒自尽了。

心脏像被狠狠挤压、揉碾过,姜稚衣急喘着气,用从未有过的力道一把抱紧了元策。

元策腰上一紧,低下头去,刚想问她梦见什么了。

“元策,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姜稚衣忽然抬起头来,颤抖着开口。

“你的仇——是不是还没报完?”

第72章

话音落定, 屋内烛火陡地一跳,元策目光一凝,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觉得……”姜稚衣攥着他腰后的革带,紧张得唇齿打战, “好像还没完……”

她不是梦见钟家人的诅咒才觉得事情尚未了结, 而正是觉得事情尚未了结才做了如此不祥的梦。

方才半梦半醒时,姜稚衣隐约想到一件奇怪的事:钟家人失踪和元策离京在同一日, 她猜到其中原委, 皇伯伯一定也猜到了, 可皇伯伯为何会默许元策滥用私刑呢?

哪怕猜到康乐伯犯下了通敌重罪, 元策此举亦是在挑战天威。

皇伯伯未曾降罪, 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还没结束, 康乐伯背后还有人, 所以当下更重要的不是追究元策,而是借元策的手敲打这个人?

“……康乐伯是不是也是受人指使, 真正想害你兄长的,可是另有其人?”

元策静静与姜稚衣对视着,没有说话。

“你对付钟家自有余力,可如果钟家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你是不是会有危险?”

姜稚衣一句句急声催促着, 元策沉默半晌,反问:“梦见我怎么了,吓成这样?”

回想起梦里密密匝匝的箭雨穿透他胸膛的画面, 后怕如潮水一阵阵泛溢,堵得嗓子眼发麻,姜稚衣干燥的嘴唇上下磕碰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口。

元策拧着眉,抚了抚她发凉的额头,想起身去给她斟盏热茶, 被她使劲抱住腰不让动。

“我梦见、梦见你打仗,好多箭……”姜稚衣缓了长长一口气,用零碎的字词东拼西凑地描述着梦里的场景。

元策仔细听着,等她说完,一愣过后反笑:“见过打仗吗?就瞎梦。”

姜稚衣也是一愣:“我怎么瞎梦了?”

“轻箭至多破甲,重箭才可穿膛,这等规格的重弓重箭,一支军队也就屈指可数的弓箭手可操纵,哪里来你说的箭雨?”

姜稚衣瘪了瘪嘴:“万一就是有呢?”

“那也不会像你这无稽之梦,我身下有战马,手里有武器,当我面射来的箭怎么伤得到我?”元策轻笑一声,“除非我缴械投降,原地不动,才捱得上你梦里的万箭穿心,知道了吗?”

“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姜稚衣一把捂住他嘴,“没有什么除非,大烨的战神怎么可能缴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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