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22)

姜稚衣突然踮起脚伸出手去。

元策抬臂一个格挡,抬眼看向那只比地上霜雪还白晃晃的手。

“我只是想给你掸掸雪……”姜稚衣叹了口气,隔着冰冷的护腕,顺毛一般轻抚了抚他的小臂,“好吧,你为我受了一夜冻,一时不能原谅我也是人之常情,我就在这儿陪你到气消为止好了。”

“……”

一刻钟后,姜稚衣对着一整面刀光剑影的刑具架,看着架子上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刀子剪子钩子锯子鞭子、比她手臂还粗的铁链子,脸一白一把扶住了手边的椅子。

“阿策哥哥,你带我来这里是……?”

元策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人,这位一会儿神气十足一会儿满嘴酸话的郡主到底演的是哪一出,他是看不懂也不打算懂了。

一记手刀便能晕上十个时辰的人,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走,那就带来这刑房杀鸡儆猴,看这金枝玉叶能在血肉狼藉的屠戮场撑上多久。

元策看了眼她颤巍巍扶着椅子的手:“郡主也对刑具感兴趣?”

“嗯——嗯?”

元策微一弯身,一把抽走了铺在座椅上的黑布。

椅面上密密麻麻、带着陈年血渍的尖刺露出来。姜稚衣连手带人一起跳开去。

“不感兴趣?”元策把布潦草一团,扔去一边,“那郡主现在走还来得及。”

姜稚衣飞快摇头:“不,我感兴趣,我很感兴趣!”

“郡主的脸色不像感兴趣的样子。”

“……我感兴趣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元策扬眉看了看她,朝一旁值守的士兵抬抬下巴:“里边的,招了吗?”

士兵拿起几案上的供状刚要答话——

元策:“没招?”

“啊?”士兵犹疑地看了看姜稚衣,又看了看元策,恍然大悟,“哦,没招呢,少将军可要亲自审?”

士兵放下供状,上前哗啦一下拉开了围布。

血迹斑斑的刑架连同冲天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姜稚衣被这恶臭熏得头一扭,背过身掩着帕子一阵干呕。

元策闲闲看着她:“郡主这副模样,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姜稚衣强忍住泛到嗓子眼的恶心,看了眼刑架上耷拉着脑袋,衣衫褴褛的人犯。

明知她见不得血腥,最厌恶污秽,不就是想看看她愿意为了他做到什么地步吗?是她失约在先,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哄高兴……

姜稚衣努力压下呕意,挺了挺背脊走上前去:“只要阿策哥哥不再生我的气,做什么都可以!你若放火,我便浇油,你若杀人,我便递刀!”

刑架上的大汉突然睁开了血红的眼。

姜稚衣一个激灵跳回元策身后,探出半颗脑袋朝前望去:“他、他不是昏过去了吗?”

元策回头瞥了瞥她,朝后一摊手:“如此,劳烦郡主递我一根牛皮鞭。”

姜稚衣看看元策,又看看那人犯,确信铁链子是拴着的,小心走到刑具架前,对着琳琅满目的刑具沉吟了会儿:“嗯……牛皮长什么样?”

一旁士兵给姜稚衣指引了下方向,小声提醒元策:“少将军,这是不是轻了些?”

元策看着姜稚衣取鞭的背影扯了下嘴角:“杀鸡焉用牛刀。”

姜稚衣取了鞭子回来,狐疑地瞅了瞅那人高马大、身材壮实的人犯:“这人看着挺厉害,原只是个无用的小鸡仔?”

元策接过鞭子轻飘飘一笑:“是啊。”

那人犯惊恐瞪大了眼:“我、我已经什么都招了!将军手、手下留情!小将军不记得了吗,我落草为寇之前是你爹的拜把兄弟,你小的时候还喊我一声叔,我还抱过……”

“啪”一记鞭子下去,惊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姜稚衣盯着那鞭条上粘连的血肉碎末打了个寒噤,扭头又是一阵干呕。

元策转过眼来。

“我无事,阿策哥哥正事要紧,不必时刻关心我……”姜稚衣拿帕子捂着嘴,用力眨了眨眼保持清醒,“这人犯刚才好像说,自己是阿策哥哥你的旧相识。”

元策掀了掀眼皮看着她:“这世上胡乱攀扯关系的人还少吗?”

一旁士兵立刻往刑架上泼了桶盐水。哀嚎声响彻刑房。

“胆敢纠缠我们少将军套近乎的,就是这个下场!”

姜稚衣点点头,见元策目不转睛盯着她,像在讨她什么反应,想起这会儿正在哄人,立马端起手冷冷看向那人犯:“说的是,我阿策哥哥也是你能攀亲沾故的?该打!”

——不知是没听懂这指桑骂槐,还是心态稳到当真毫不发虚。

元策回过身,捏着后颈活动了下筋骨,扬手又是一鞭。

鞭风卷起尘芥,迷向人眼。

这么凶一鞭子下去却没听见惨叫,姜稚衣站在元策身后探头出去一看,那人犯已经垂下了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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