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57)

想起他方才敲窗的动静,姜稚衣笑吟吟道:“你还记得我们从前的暗号呢。”

是她装无家可归投奔他那日,他听见奇怪的敲门声留了印象罢了。

不过这等三短三长,江湖话本里随处可见的简单暗号,到底怎配称作是“暗号”?

算了,看看跟前的人就想通了。

烘干了一身湿寒气,元策起身开门见山道:“我今夜是来与你辞行的。”

姜稚衣笑容一凝,蓦地跟着站起来,大惊:“辞行?你要回河西了?”

元策摇头:“圣上体恤我在外拼杀三年,留我在京多休养一段时日,闲着也是闲着,我打算找些事做。”

姜稚衣知道,当初他回京面圣,皇伯伯给了许多赏赐,却暂未授予他正式的官职。

还未及冠的少年郎,只有战绩而无官绩,要继承河西节度使这样的要职恐怕尚缺资历,想来皇伯伯也在犹豫,便让这个职位暂时空缺了。

近来他除了去军营练兵外别无他事,但日常的练兵有穆将军在,确实也不必他亲力亲为。

姜稚衣:“那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元策弯唇:“前几天你不是托青松传话给我,叫我多读点书?我看这提议甚好,打算回天崇书院去。”

“……”

“我、我那只是随口一说,你怎还当真了!”姜稚衣着急拿手笔划了一道对角线,“天崇书院在城东南,离侯府这么远,我们还怎么常常碰面?”

“所以——我这不是来跟你辞行了?”

见他眉梢一挑,一副混不吝模样,姜稚衣脑仁里嗡嗡地响。

她方才说错了,他哪里是最会给她惊喜,分明是最会给她惊吓,他简直是要气死她!

姜稚衣跺了跺脚,气急地来回踱起步来:“你离京三年,回来才不到一月,一月之中又有一半日子在给我考验,如今还要去没事找事!”

“……”

论翻旧账的功力,自是无人比得过她。

元策脑仁隐隐作痛:“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我在京既无公务,严于律己修身养性也算不辜负圣上爱重。”

“皇伯伯爱重的人多了去,也不见满朝文武有谁过意不去,你别跟我讲那些大道理!”

……他分明只是来通知她这件事的,并非商量,并非。

见他语塞,姜稚衣撇撇嘴:“你为了皇伯伯去读书,意思是皇伯伯比我重要咯!”

“……我读书不也是为了你?”元策轻咬了咬牙。

姜稚衣一愣,抬起眼来:“为了我什么?”

话一出口,看着他哑然模样,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从前她与他之所以暗通款曲,便是因他在学业上毫无建树,成日逃学去斗鸡走狗,四处招惹是非,在长安城风评极差,若当时公之于众,只会被她舅父棒打鸳鸯。

两人便商量定,待他日后建功立业,可堪与她匹配之时,再向她舅父禀明两人关系,光明正大地向她提亲。

她本以为他如今胜仗归来,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但他若能在她舅父回京之前重返书院,再临时抱抱佛脚,即便只是做个样子,的确能在她舅父那儿攒下更好的印象……

话赶话说到这里,元策正思索这脱口而出的一句如何解释,一抬眼,见对面人缓缓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你——”元策试探着看了看她,“明白了?”

“好吧,我明白了……”姜稚衣苦兮兮叹了口气,眼巴巴瞅着他,“可明白归明白,我还是舍不得跟你分开……”

元策默了默,轻咳一声:“诗有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诗里还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

这些诗人能不能统一一下口径。

元策闭了闭眼,耐性所剩无几:“那你想怎么样?”

“好了好了,你如此用心良苦,我怎会不体谅——”姜稚衣叹息一声,劝自己来日方长,“那这样,明早我去给你送行,这点要求总可以答应吧?”

左右明日过后,短时间内不会再见,这最后一面,便随她吧。

元策点了下头:“行。”

翌日天明,夜半一场小雪下过,长安城一片银装素裹。

城东路上的积雪一早便被清扫到两旁,马蹄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嘚嘚嘚由远及近,在天崇书院门前打住。

马上一身玄衣的少年一勒缰绳,袍角一掀翻身下马,将手中马鞭随意抛给随从。

昨晚临时下了场雪,今早他让青松去永恩侯府传了个话,叫姜稚衣不必冒雪送行,省得这一冻又是一场麻烦的风寒。

元策负手立在阶下,抬首望向面前这座书院,看着那面华贵有余,读书气不足的金字门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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