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渡(59)

作者:橙六 阅读记录

回京的路途远比来时要顺利,倒似真应了陈清和在宝相寺里求得的签。

只是再过丰城时被官兵告知封了城,无论如何都不肯通融。

陈清和留意了一番,发觉奉命的官兵似乎是大皇子的人。而丞相表面顺应帝心,所支持的也正是大皇子。

他乃皇后嫡出,又是长子,被陛下寄予厚望,是百官瞩目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

可他年岁已长,又野心太大,性情暴戾,并不好掌控。

倘若丞相真如晏寂清所说,想自己当天下背后的主子,那么他必不会诚心辅佐大皇子。

一行人运着棺材实在艰难,一番思量下不再与之纠缠,选择了绕道禹城。

可到了禹城后,却见难民数以倍增地涌在街道上,已是吓得寻常百姓不敢出门。

“怎会如此?我们来的时候虽也见难民,却远没有这么多啊!”

贺行云蹙着眉头,已隐隐嗅到一股刺鼻的尸臭。

“许是…因为泥石流,遭了灾的百姓们一路逃来了禹城。”陈清和推测着,又隐隐觉得不太对。

冬庆翻着包裹,因多雇了几个抬棺人,粮食耗得比来时快上许多,眼下已剩不多,就欲去客栈里买些吃食,正好让大家也都歇一歇脚;谁知,这天底下竟会有拿着银子都敲不开的门,客栈老板语中凶狠,如驱赶野兽,大骂着:“滚!没有吃的!走!走!”

任冬庆说破了嘴皮子也不成,直到贺行云拿出贺家的令牌隔着门缝塞了进去,里面这才有了动静。

掌柜是有见识的,当即对贺行云矮了腰,恭恭敬敬将人请进店,又紧接着速速从里面抵死了门。

随着叮叮当当落锁的声音。

“掌柜的,你这是干什么?”贺行云警惕地盯着掌柜,下意识便挡在陈清和前面,手摁着剑柄蓄势待发。

比之前倒是多了几分刚毅果决,不再优柔寡断以致腹背受敌。

掌柜的显然没想到他突然变脸,当即被那剑给吓了一跳,腿都软了,一边讨饶一边道:“哎呦!公子饶命!公子饶命!草民不过是防那些难民而已,于各位贵人绝对没有恶意啊!”

他将头磕得砰砰响,实在是怕极的模样。

陈清和镇定地从贺行云身后走出,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腕以示意他放心,随后将人反扯至自己身后,和善地开口道:“掌柜的你别怕,我们也并无恶意。还请问掌柜,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何城中突然多了这么多流民?”

相较贺行云她实在要亲切有礼得多,看起来又能压制住贺行云,掌柜便默认起她的身份想必更加了得,这才缓了脸色松了口气,如实回道:“女郎啊,你有所不知,丰城前几日里山体滑坡,发生了泥石流,将一个小镇子全淹了!死人无数,全泡在泥水里发烂发臭。于是有难民饿极,便吃了死人肉,怎料竟从中得上了疫病,一传十十传百,感染了好多人!”

“不过也又听闻,其实不是那死人的问题,而是有携病的耗子,那人吃了耗子才死的,才将病传给了更多难民。总之,如今丰城早已是人心惶惶,有脚程快的连夜翻墙的出逃,禹城最近,自然是都涌了过来。可那疫病传播速度实在可怕,前天负责采买的王叔被难民所袭,回去就发起高热,昨儿人竟就没了!”

说着,他斟了杯茶,小心翼翼往贺行云方向推了推:“贵人们请用茶。我,我们也是被难民抢怕了吓怕了,躲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敢做什么生意!这才如此的。”

实在是损失点银钱事小,沾染上疫病事大,但他又不敢得罪世家官吏的公子,只得小心翼翼,赔笑伺候。

贺行云以前只听陈清和说饿浮遍野哀鸿满路,可如此民生凋敝啼饥号寒之景却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白骨森森,草叶空空,孩童饿死怀中,骼无余□□。

“不是有义仓么,陛下应当很快就会派人来了!”

他收起剑,听着民生多艰心中实在不忍,随即想到,百姓每年都要上交一定数量的粮食,以存入义仓,供灾后救济;如今丰城危急,禹城也被殃,正是需要开义仓的时候。

不料陈清和摇了摇头,却道:“你可知,管理义仓的多是世家大族、豪门富户,有钱有势,甚至是鱼肉百姓,侵吞、挪用积谷的事数不胜数,以从中牟利。积谷筹多放少,真正能救济到百姓手上的根本没有多少。”

政令便是如此,初衷虽好,但层层下达,做起来却屡屡变了味道。

人,欲壑难填。明明富甲一方,却还要从贫民身上榨油水。

听罢,“女郎说得正是啊!”掌柜一拍手,仿佛正说到了他心坎里,哆嗦着唇瓣红了眼,悲痛地哀叹道:“早些时候,有官吏以略高一层的价钱大量收粮,不少百姓都为了多赚上一些而将粮食卖尽,谁知转脸遭灾,家里没有更多余粮,竟不得不从那些官吏手中以数倍之高价再度买回!唉!这叫什么日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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