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渡(71)

作者:橙六 阅读记录

——“只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贺卿如今是春风得意,可也要牢记,奴隶生下的子女世代为奴,更何况是,敌国俘虏。本应听由政令处决,却偷偷豢养,此欺君之罪,理当株连。是谁,保了你贺家上下,又助你扶摇直上。”

——“朕不喜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贺卿应最是清楚,可不要行差踏错。”

这些年,他虽似权柄滔天,实则处处受制于人,说到底都是因为那见不得光的出身。所获得的一切随时都可能如海市蜃楼般破灭,而唯有政权更迭,他才能摆脱桎梏;唯有皇帝年幼,他才能把持政权,才能让如今所有的一切,成为真真正正的、握在手里,再无后顾之忧。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忍耐,扮演一条任人驱使的好狗。

金漆雕龙的宝座上,鸣钟击磬的欢歌散去,男子闷哼一声,在太监的服侍下朝殿外走去。

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这贺韫,主意太大,就是头养不熟的狼。以为那点算盘朕会被蒙蔽。可镇儿是朕的儿子,朕若不愿意,那他即便做错也是做对。只是,这不争气的蠢才,几句话便能轻信于人,还是不长教训不行啊…”

太监会意,尖细着嗓子道:“殿下的事奴才不懂;奴才只知道,在奴才的家乡若有养不熟的畜牲,从来都是乱棍打死的,也算,以儆效尤。”

皇帝一笑。

“唉,本以为是好一条有用的狗,可惜了。”

“…”

归府后贺韫直奔书房,相夫人不敢多言,叮嘱儿子不要去叨扰,便叫他自己去玩便是。

贺行云来到陈清和院子里,望见一院明亮的灯盏,心中种种就全都抛之了脑后。

“夫子,我回来了!”

他兴冲冲上前。

丫鬟在长廊下铺满了芝麻秸,见状打趣说:“小公子可算回来了!夫子听说京中风俗,特意吩咐了我们,就等着您一同‘踩岁’呢。”

陈清和已然擦卸掉了脸上的妆,换上了件随意的袄子,好似刚刚正在炉前打盹,而听到外面脚步,忙得将门打开相迎。

笑道:“芝麻开花节节高。贺小公子一年更胜一年,春考定能榜上有名。”

“听说夫子的学生都很刻苦,我自也不能辱没了夫子名声。”贺行云说着,目光灼灼就没有离开她脸半刻。

陈清和故作不知,打着灯笼走至廊下,脚下传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月色如水,白雪簌簌,这般夜晚就好像岁月风平。

他似乎将话想了许久,千回百转才终于有勇气提起。

试探着,问:“夫子是心有鸿鹄之志的,若,留在京中…不是更有施展抱负的机会吗?”

他小心翼翼怕暴露了心思,可掩藏的又实在拙劣,叫人一眼便能看透。

“夫子之责,是教书育人;天南地北,无论何处、无论男女,都应当有机会能读到书,受到教育。淮安固然不是政权的中心,但我相信,思想的种子无论从哪儿开花,都终将推动一场盛夏。”女子缓缓答,眉眼弯起一抹浅淡的笑。

“不是非要挑什么地方的。”她说。

见贺行云沉默,似被倾盆大雨浇透了的失意与难过,转而问他:“如今贺小公子还想要做公输子吗?”

“想。”他先是点了点头。

却又随即挺直了胸膛,认真道:“工巧是我所热爱的事,我自幼时便常常摆弄,一心想创造公输子那般的奇思。可是如今,我亦明白了夫子最初所说的话;‘故所谓巧,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在相府的庇护下我独享着一方盛世,所以只用在乎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乐意干什么不乐意干什么;但无论我多么不满父亲,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有他的羽翼才能做这十几年的纨绔子。可父亲会老去,我终将要继续撑起贺家;而为官者,为民也。”

“所以我会好好的读书,听夫子的教导,竭尽所能的考取功名,以成为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忠国、爱民,以成为推动太平盛世力量之一。即便生命短暂不过弹指一瞬,我无法亲眼得见千百年,亦相信,有人死便有人生,周而复始而万象更新,我与夫子共同盼望的终有一日都会实现。”

“届时,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百姓们都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推动思想的变革,破除陈旧之愚昧。”

“男子能纵览的天下女子一样可以。不必困于后宅,不必以色侍人,嫁娶不再是唯一的出路,夫君、儿子,不再是唯一的依靠。独立天地间。”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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