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如她(86)

作者:盛晚风 阅读记录

“只要你帮我,叫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大人,我什么都能做的!”

明誉并非听不懂这其中暗示,原本就心绪烦躁,闻言更是面露厌恶。

侍从强硬的拉住了云秋月的肩膀,将她往外拖,动作强硬,声音却温和:“姑娘,还请不要喧哗。”

云秋月觉得自己的胳膊简直要被拧断。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知道自己不能硬不硬。

她转头道:“大人……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您!”

“大人您是不是认识云楚,云楚的什么我都知道的!”

一侧头,她用余光瞥见一道倩影正被人扶着走进书房。

只差一步,云秋月就要被推出房间,她奋力的回头望,终于在最后一刻看清了来人的脸。

有人在道:“公子,夫人来了,问您云姑娘……”

与此同时,云秋月尖利惊恐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书房。

“沈枝——!”

明誉动作一顿,看了过来。

阮枝也顿住了脚步。

云秋月像见鬼一般盯着阮枝的脸,道:“你…你是沈枝,你不是应该死了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珠是扶着阮枝一起来了,她尚且还什么都不知道,拧眉道:“哥哥,这人是谁,没一点规矩,在这大喊大叫什么?!”

“还不快给她扔出去!”

两位侍从得了令就要动手,明誉却厉声制止:“住手!”

房内一下安静至极。

这个名字仿若一根牵引过去的线,寂静之中,只闻刚进门的阮枝声音颤抖,指着云秋月道:

“你叫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遇见一点不太好的事,明明看看能不能补

第48章 涩果

房间地处幽深, 哪怕是正中午,房内仍有几分凉意, 料峭的春风灌进来, 拂面而过,寒意浸透。

云秋月陡然被放开,眼前的情况令她慌乱又不解。

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阮枝, 阮枝具体长什么样子她已经忘了,只记得像是仙女一样美。

之所以能够认出来, 还是因为云道书房内的那一道画像。

画像被挂了十几年, 上面的美人轻纱罗绮, 手持圆扇,冰肌玉骨,侧坐在太师椅上, 娉婷袅娜, 让人一眼难忘。

纵然阮枝已经消失数年, 她的画像仍旧被挂在那, 每每云秋月进去, 便总是不自觉被吸引,一看就是十几年,故而无比熟悉。

她知道云楚的美有一半都继承自她这国色天香的母亲,所以同样是云道的女儿,她才没有云楚生的美。

房间内紧绷的气氛令她心慌,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早应该死了的沈枝会出现在这里, 事态已经全然朝着她的意料之外发展。

她缩起身子, 小声道:“对…对不起, 我兴许是认错人了。”

阮枝松开明珠的手, 心脏砰砰跳动,黑暗又混沌的识海因为这个名字而陡然清明了片刻,她忍着意识被刺激之后剧烈的疼痛,又问了一遍:

“你刚才叫我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阮枝一问,气氛越发紧绷,云秋月遂而更不敢说了,她支支吾吾,几乎快要哭了:

“是…是我认错了,我认错了。”

明珠站在一旁,根本不懂现在到底是怎么了,她刚要发问,就见一旁的明誉拧着眉,厉声道:“说!”

明珠身形一抖,从未见过明誉这样疾言厉色的样子,不敢再开口。

云秋月就更是如此了,她不敢再遮掩,终于轻声说了一句:“沈枝……”

她看向明誉,继续道:“她…她跟沈枝长的一模一样,我见过沈枝的画像。”

阮枝很少出门,能认识她的人几乎少之又少。

云秋月猝不及防的指认,几乎成了铁一般的证据。

明誉喉间干涩,嗓音嘶哑道:“……什么画像。”

云秋月道:“…是挂在我爹爹的书房里那副,很多年了,现在应该还在那。”

她又看了一眼阮枝,阮枝好歹是云道正室,她这个私生女在阮枝面前多少气焰不足,低声道:

“你怎么会在京城?当年是你自己抛下我父亲还有你自己的女儿出走,跟我…跟我和我娘亲可没有关系。”

“我的……女儿?”

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阮枝面前,确切的告诉她,她就是有一个女儿。

云秋月点了点头,不知阮枝为何这样问,不确定道:“你……不记得云楚了吗?”

一语重若千钧。

砰的一声,砸在房间内所有人的心头。

阮枝睁大双眸,她觉得自己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她的脑中仍旧一片空白。

可身体的反应却快于她的大脑。

铺天盖地的痛苦与酸涩席卷而来,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心底开始不由自主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泪水不自觉模糊了双眼,叫她瞧不清眼前的景象。

云楚。

这个在她眼里,一直都很陌生的名字好像忽然熟悉了起来。

日光之下,少女温软的笑仿佛犹在眼前,她挽着她的手,明亮又清澈的眼睛里,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然后轻轻告诉她:“我娘说,丛木成楚,要我永远青春烂漫,又要我清晰坚定,穿云而上。”

正如十几年前,巨大的梧桐树下,幼小的女孩伏在她的膝头,用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她的手,嗓音稚嫩,:“阿娘阿娘,为什么我叫云楚呀。”

一个女人在幼女小小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楚字,然后语调和缓的告诉她:

“因为娘亲希望囡囡像成林的参天之树,坚韧笔直,穿云而上呀我的楚楚。”

此去经年,被岁月层层阻隔,这道声音仍旧穿过无数云卷云舒的荒唐日子,抵达她的耳畔。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那层看不清的迷雾,在十几年后的这一天,第一次被强行拨开。

她低下头去,看向伏在自己膝上幼童稚嫩可爱的脸。

这同时也是她第一次,看清女儿的脸。

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垂在腰际,头顶有两缕呆毛,扎两个小辫子,奶白的小脸,一双圆圆的眼睛,红润的小嘴,是个漂亮又精致的小奶娃娃。

她很黏人,会窝在她的怀里用肉嘟嘟的小脸蹭她,然后眼泪汪汪的说:“楚楚要阿娘亲亲才不生气喔。”

可是以往种种,皆随十几年岁月奔流而彻底湮灭。

曾经黏人又爱撒娇的小孩已经亭亭玉立,她再不会用自己柔软的双手像拥抱全世界一样去拥住她,然后毫无保留的爱她,爱她这个残忍狠绝的娘亲。

这些年里,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在一间富贵屋,毫无用处的去念叨她的女儿,一日复一日的自我欺骗,收养一个与云楚毫不相关的女孩,把原本要给云楚的爱尽数砸在明珠身上。

她给她取名叫明珠,意为掌上明珠。

她让她穿最好的衣裳,带最华丽的首饰,给她无上尊荣,叫她骄纵,叫她高高在上,在烂漫青春里可以从不低头,可以永不自卑,让她轻易就可以对旁人投去鄙夷不屑的目光。

她让明珠在爱,荣华,矜贵,与骄傲中长大。

然后,在她亲生女儿历经千险小心翼翼走入京城,走向她的面前时,让这个她精心养大的替身对她的女儿鄙夷的说一句:

“一个低贱的农家女,根本不配进我们家的家门。”

这就是她身为一个母亲的所作所为。

明誉捏紧拳头,深呼出一口气。

话已至此,事实几乎摆在眼前。

不言其他,只要云秋月所说那副画像仍旧在湫山,那这就是阮枝曾去过湫山的最有力的证据。

至此,云秋月根本没必要骗他们。

阮枝再没说过一句话。

她呼吸急促,胸口闷的几乎喘不上气,无数在梦境中出现的模糊画面一起涌上,一股腥甜涌入口腔,鲜血浸湿了整片衣襟。

在无数质问里,她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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