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嗲(122)

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素来狡黠的杏眼此时呆愣愣地盯着桌面,唇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无论谁和她说话,她只摇头或点头,很少开口,安静得像个瓷娃娃。

明天是工作日,大家都不敢闹太晚,许帆看现在已经有几个人喝懵了,便叫劳动去结账,她自己招呼大家散场。

楼下换了个流行歌手,声嘶力竭在唱《人质》。

“……在我心上用力地开一枪

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许帆扶着阮芋站起来,阮芋安静地眨了眨眼,对她报以微笑。

除了不怎么说话,她行动完全自如,像平常那样勾着许帆胳膊,微微侧身离开酒桌。

绸缎质地的芋紫色裙摆轻轻擦过男人裤腿。

就这么错身而过,萧樾坐在座位,黑眸映出桌上空碟倒盏,一片狼藉。

“……如果爱是说什么都不能放

我不挣扎反正我也没差……”

劳动结完账回来了,脚步声踩着情歌节拍,浅浅敲在萧樾耳膜。

许帆已经带着阮芋走了,劳动便和他的兄弟们一起,慢腾腾地缀在后面。

北城昼夜温差大,走出酒吧的那一刻,阮芋轻轻打了个寒战。

身上很热,所以她并不觉得冷,左手挽着许帆,像许多年前那样,悠悠然走向不远处的打车地点。

国庆和劳动不知聊到什么,咋咋呼呼的笑声被风吹到前方的女孩耳边。

阮芋挽着长发,回头望了一眼。

他们三个怎么不穿校服哦。

又一阵冷风袭来,阮芋才混混沌沌地想起,这里已经不是一中校园了,要不然真真应该正挽着她的右手,讨论等会路过食堂要买什么夜宵吃。

她忍不住再次回头,眼睛弯弯的,总看不够后面三个人。

其实主要就看中间那个人。

好像比以前更高了,身形线条直凛凛的,宽肩窄腰,比杂志里的模特还好看。

许帆突然凑到阮芋耳边吹了口气:“看够了没啊?要不要倒着走啊?”

阮芋倏地转回来,耳后漫起一片晚霞,软声答:“没有。不要。”

“原来你还会说话。”

许帆笑着停下脚步,低头看手机,“就这儿了,车还有六分钟到。”

男生们停在离她们三四米开外的地方。

夜风从枝头穿梭而过,凄凄抖动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摇曳的树影,昏暗路灯映照暖黄的街道,女孩纤细娇美的影子斜落在人行道上,柔软的裙摆时而被风扬起,影子像水波荡漾。

劳动走过来看她们的车还有多久到。

许帆见他杵在身后不走:“干嘛?”

劳动嘿嘿笑着牵住女朋友另一只手:“送你俩回去啊。”

许帆:“不必,国庆好像有点醉了,你送他吧。”

“哦吼。”劳动指指国庆那边,“他已经上车了,我来不及了。”

许帆:……

国庆从车窗伸出手,和他的好兄弟好姐妹们告别:“改天再聚啊,我年底之前都在国内,尤其是你芋姐,你要是再玩失踪我真的会生气……”

阮芋手拢在唇边:“OK!”

劳动听乐了,揶揄道:“芋姐还能说话啊?”

他凑太近了,闺蜜还在身边,许帆有点不自然,红着脸把劳动推远点:

“回去陪你樾哥。阮芋我送就行。”

话音落下,阮芋突然侧过头,琥珀色眼睛定定地盯着许帆,看得她心底直发毛。

“看着我干嘛?”许帆扯唇,“不想要我送啊?”

……

“你竟然敢点头!”许帆不轻不重地拐了阮芋一下,“那你要谁送?”

阮芋缓缓将脸转向另一边。

视线懵懵懂懂地罩住几米开外那人,孤单散漫地站在路灯下,身高腿长,额前碎发在风中轻轻缓缓地飘荡,侧颜立体,脸上的光影像油画一般深隽。

许帆:“不行。”

阮芋转回来:“行。”

许帆咬牙,当做没听见。

网约车比预计早了两分钟到。

许帆拉开后座车门,让阮芋先上车。

阮芋双手抓着裙摆,站在路缘石上不动,装雕塑。

他今天连一句话都没对她说。

阮芋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分别五年半之后的第一面,怎么可以一句话都不说。

酒精把她的大脑变成一团混乱的流沙,她的身体和灵魂却被看不见的手托着往上飘。

整个人都悬浮在半空中,北城的夜空璀璨,繁华的街景一眼望不到头,她唯一清楚记住的,就是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身侧不远处的男人低头看了眼手机,很快摁灭。

搞不懂他们那边在干什么,磨蹭半天不上车。

应该和他没关系。

没必要多管闲事。

萧樾单手插进裤子口袋,抬眸看了眼对面灯雾缭绕的街景,树荫很浓,城市光污染严重,没有一寸月光能落下来。

在大脑发出指示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提前做出反应,不由自主地抬步朝那边走去。

……

阮芋要坐在右边。

左侧车门被拉开,很快哐叽一声关上。

男人清冷的眉目匿在阴影中,微垂眼,看到一片柔软如水的芋紫色缎面裙摆被微微提起,风一般轻轻拂过那截细腻藕白的肌肤,片刻便垂顺地落回去,堆褶出一片静止的涟漪。

阮芋脸上浮现得偿所愿的笑意,靠在车窗边,用力和窗外两人挥手告别。

轿车很快驶远。

劳动拍拍许帆肩膀,眯眼看她:“媳妇,你这一脸所爱被夺的醋劲是怎么回事?”

许帆瞋他:“哪里有。”

“没有最好。”劳动拿出手机再打一辆车,边按屏幕边说,“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许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萧樾为人她还是了解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知道他绝不是趁人之危的男生,男女关系别说干净了,根本就没有,比刚刷的墙面还白。

高中那会儿他们两个关系那么好,他也没做过任何越矩的行为,许帆自己谈恋爱之后都觉得难以置信,萧樾大概是她见过最正人君子的男生,没有之一。

“不担心啦。”

许帆主动往男友身上靠了靠,忽地勾唇一笑,讳莫如深道,

“比起担心阮芋……”

“我反而更担心你樾哥呢。”

第62章 回家

轿车渐渐提速, 从车内向外望,沿街的建筑和树木仿佛不断倾倒下来,路灯落在窗面,流星飞矢一般逝去, 破碎在沉冷的夜里。

阮芋的坐姿有些僵, 背抵着靠背, 身子却陷不下去,白皙细腻的颈子拉得很直,折出一道优美又脆弱的弧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阮芋稍微有些鼻塞, 她抬手揉了揉鼻尖, 动作悄无声息,车厢静若真空, 唯有呼吸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几不可查的轻声吞咽。

萧樾坐的那一侧几乎照不见任何光。

长久的沉默惹人困倦, 没想到率先打破寂静的是今夜一句话都没对她说的他。

“什么时候来北城的?”

那道声线很低,和记忆中的嗓音自然而然地重合,阮芋听到的一瞬间忽然涌起流泪的冲动,曾经清冽干净的少年声音被岁月磨出了显而易见的颗粒感, 更加低沉,更加冷郁,尽管依然好听, 却无端令人心碎。

酒精让阮芋的情绪和动作都变得笨拙懵懂, 她揉了揉眼睛,像小孩那样把泪意揉回眼眶, 任意地回答道:“你生日后一天。”

9月10日。原来她已经在北城待了半个月。

一阵醉意涌上头顶, 萧樾用指节抵了抵太阳穴, 想开窗吹会儿风,手指刚触到车窗按钮,脑海中浮现那片单薄的裙摆,旋即收回手,微微皱着眉,将燥热晕眩的感觉逼出大脑。

就在这时,身旁忽然响起清澈甜软的声音,没头没尾对他说:

“大学没谈恋爱。”

男人略微怔愣的视线投向她,撞见一双含水含雾的杏眼,眸光纯真专注,一只玉白的小手支着车座,身体侧过来面向他。细密的长睫扑扇一下,几乎带起一阵触及他眼睫的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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