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嗲(138)

喝醉了,这俩。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其实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导|火索就能引燃的。

早在很多年前,当六个人的小团体里头有两个成绩差不多的学神,他们之间这种分庭抗衡互相看不顺眼的形势就已经慢慢产生苗头。

尤其当这两个学神,最喜欢指导的是同一个人的时候。

萧樾读书的时候心比较宽,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同时也很自信,比较少拿自己和别人做比较。许帆则不是这样,她心眼小,胜负心很重,多年前比不过萧樾的地方直到今天她还记得——

“你、你不仅抢我的年级第一……”

许帆这会儿已经彻底醉了,要不是劳动抱着她的腰,她估计会扑上去和萧樾撕打,

“现在连我的同桌都要抢!你不是人!”

萧樾的眼神也直晃悠,冷白的面颊染上一抹酡红,吊儿郎当地勾着阮芋肩膀,言之凿凿回怼许帆:

“什么叫你的同桌?”

“一直以来,都是我的。”

他倾身靠到阮芋肩上,高大英挺的身材像是突然没了骨头,懒洋洋挤着阮芋纤细的身子,把重量一点一点往她肩上放。

阮芋被他压得手都动不了,红着脸瞪他:“你喝醉了。”

“我没醉。”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好吧,那我醉了。”

萧樾胡乱捋了捋额发,忽然侧过脸,漆黑的瞳孔亮得像用水洗过,带着浓浓酒意的清澈,像个顽劣少年,低声对阮芋说,

“我醉了,老婆带我回家。”

第71章 醉鬼

他话音沉沉的, 颗粒感很重,却没来由得让人觉得他好像在撒娇,语气既干净,又有点无赖,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阮芋颊边, 令她心猿意马, 望着那双漆黑迷离的眼睛,心脏仿佛一寸寸坠入他眼底的深海。

时隔多年的聚会闹得兵荒马乱,许帆被劳动扛在肩上带走了,人都坐到车上, 还要把车窗降下来, 指着外头的萧樾骂骂咧咧,甚至口出狂言, 如果她是男的,能有他萧樾什么事儿, 听得萧樾和劳动的脸一个比一个绿。乔羽真和国庆两个旁观者站在路边听着快笑趴了,乔羽真连声说北城这一趟来得值,有这种好戏看,实在太值了, 她在宁城待得无聊得紧,以后有聚会一定要喊她,随时打飞的过来参加。

阮芋是他们六个中唯一一个滴酒未沾的。

送走了乔羽真和国庆, 她搀着萧樾去停车场找车。

阮芋最终还是叫了代驾, 不敢带着个醉鬼自己开车。

数不清今晚萧樾究竟喝了多少酒,能把那样一个清冷稳重的人喝成现在这个粘人精, 两个人一起坐在后座, 他偏要把阮芋搂在怀里, 下巴磕在她温暖又瘦弱的肩窝里头,带着酒气的呼吸不间断地覆盖在阮芋颈间肌肤上,吹得她浑身酥痒,像被人捏住了痒痒肉,隔一会儿就要痒得哆嗦一下。

所幸萧樾喝醉了不会像许帆那样发酒疯。

除了变得有点粘人,他的行为举止还算安静,像一只藏起尖利獠牙的大狼狗,沉默地窝在主人身边,乌黑的睫毛盖住凌厉深邃的眸光,偶尔撩起眼皮望向窗外,那双沉静锋利的眼睛映着街道上遥遥投来的碎光,清澈单纯得就像高中教室里午睡醒来的少年的眼睛,走廊上清透的午后阳光落入他眼底,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低头扯来课桌上的作业本继续刷题,或者被兄弟们前呼后拥地离开教室去球场踢球……

这么多年过去了,阮芋总觉得他改变了不少,可是此时此刻,斑驳摇晃的路灯从他脸上肩上掠过,划出一道道光阴的影子,她才意识到他其实一点也没变,无论时间如何前行,无论空间如何变幻,那个冷淡又有些倨傲,总是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现温柔和细心的男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

车开到小区楼下,代驾离开了。停车的地方离他们家单元楼还有两百余米,昏黄的路灯投下温暖而暗淡的光影,栾树茂盛的树影与灯光交相辉映,阮芋踩着参差交错的影子,抬眼看到萧樾正站在一棵高大的国槐树下发呆。

他的站姿依然笔直得像刀锋,阮芋自然地挽住他胳膊,仰头问他:

“萧先生,你还记得我们家在哪吗?”

萧樾认真地抬手指了指远处的18号单元,薄唇轻启,声音听起来仿佛根本没喝酒:

“当然记得,那是我们家。”

冷风拂起他细碎的额发,男人目光幽深寂静,忽然用低低的嗓音重复了最后几个字:

“我们家。”

阮芋点点头,心尖莫名颤了一颤,好像被一只不知轻重的鸟儿用力啄了一口:

“对啊,你和我的家。你是一家之主,我是一家之主的老大,所以家里主要还是我说了算。”

“好的,阮老大。”

萧樾今晚听话得让阮芋觉得好笑又心疼。

她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了,是他们之间错过的岁月,还是更早以前的,那些她根本触及不到的经历和回忆。

“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的以前。”

阮芋决定趁火打劫,趁他现在神志不清勾引他说一些清醒的时候不可能告诉她的话,“有没有什么人欺负你啊,或者你身边发生的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把它们通通消灭。”

萧樾点头:“好的。”

阮芋笑:“好的什么?”

萧樾垂眼,静静看着她:“告诉你,你把它们消灭。我知道你可以,你无所不能。”

阮芋不禁紧紧勾住了他的手。这条通往家的路短得一眼就能看到头,微风带着晚蝉的啾鸣溜过耳畔,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无限长,在尽头处仿佛互相依偎。阮芋忽然不想听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真正无所不能的是他,她从来不知道“不幸福”是什么滋味,她觉得自己会心碎的——

“我真的,很不喜欢……”

萧樾平静地望着前方空荡荡的道路,眉心微蹙,语气淡得像冬天一出口就缥缈逸散的一缕白雾,叫人难以想象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如此淡漠地说出包含深刻情绪的话,

“很讨厌,和赵海超、赵辉扬住在一起。”

“还有梁阿姨。”

“他们都不喜欢我。”

十五六岁的少年,从一个冰冷的牢笼,辗转进入另一个更冰冷的牢笼。

他从来不拒绝,成熟得像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那些表面上关心他的人,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体会过他的感受,也没有尝试剥开他那层坚硬的外壳,探一探他内心深处究竟是开心还是难过。

大人总有大人关心的事情,他们瞻前顾后,自认为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之后,最后只留下几个极度自私的背影,和一个终于走向成年,却已经遍体鳞伤的孩子。

阮芋根本难以想象,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萧樾这样自信又淡然的天之骄子,说出这些听起来甚至有点可怜的话。

他的声音是二十三岁的成年人,低哑磁性,可她知道现在不是二十三岁的萧樾在说话。

他在向她求救吗。

因为她无所不能,能消灭伤害他的一切。

阮芋的下唇咬得发疼,艰涩又细软的声音从喉间挤出来,闷闷的,却带着极为强大的安抚力量:

“没关系,那些人都不重要,打哪来的滚回哪去吧!”

她灵活的小手钻进萧樾掌心,不由分说掰开他修长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重要的是我喜欢你。喜欢到,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萧樾转过头来凝视她,目光顺着薄薄的眼皮落下来,浓黑的眼睛里盛着满满一片海,潮汐追赶着月亮,他眼中的海潮仿佛融在清澈温柔的月光中,缓缓漫上来,随他呼吸低垂、靠近,那片深沉的海触碰到她,在她柔软的唇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他眼中倒映着的她,柔弱得像一根小草,却好像真的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萧樾的心情一瞬间就稳定下来,唇边带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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