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嗲(3)

听起来似乎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医生去药房拿药品和止血工具,胖子还想找阮芋搭话,却见她不知何时从他旁边的座位挪远了一位。

这一排拢共三个座位,阮芋原本坐在中间,现在移到了最右边。

胖子眨巴眼睛,狗腿地朝空调前的背影喊道:

“樾哥,过来坐,小姐姐给你让了个座位。”

阮芋头顶上腾地冒出几个问号,幸好那高瘦挺拔的背影岿然不动,仅下巴颏儿草率一仰,惜字如金:“不用。”

医生回来给胖子上药,他一串串倒抽气声没断过,听得阮芋本来不疼的左手都隐隐酸痛起来。

她转移注意力,望向两点钟方向那尊佛,目光描过他校服底下的肩颈线和腰线,横阔流畅,劲瘦藏锋,心叹这人背影真漂亮,求求别转过来露脸,免得破坏如斯美景。

就这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分半钟,阮芋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出现幻觉了。

她揉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觉,就这么噗嗤笑出了声。

她声线细而脆,笑声混杂气音,泠泠如玉碎,竟连那尊木得感情只知道吹冷风的佛也被她勾得转脸过来。

阮芋没看他,而是转头觑向隔壁的胖子。

果不其然,胖子穿一件黑色T恤,胸口赫然印着一碗粥和两根油条。那T恤多半是新衣服,褪色得厉害,胖子汗又多,在别人背上趴了一路,仅胸口图案不褪色,直接以镂空形式印在了人家雪白的校服背面。

那图案好巧不巧,印在背上正好是三个数字,俗称报警电话。

这特么——

阮芋快笑趴了,胖子很快也发现了华点,可他笑不出来,唇角哆嗦了几下,苍白的脸颊似乎更虚弱了。

萧樾终于转过身,幽黑如墨的眼睛眯了眯,寒浸浸地望着阮芋:

“你笑什么?”

阮芋上气不接下气,没答,胖子在旁边吓得冷汗淋漓,不断给阮芋递眼色,乞求她别说,千万别说,说了他会没命的。

萧樾耐心不多,眼底染一层怏怏,语气冷而迅疾:“到底笑什么?”

阮芋总算消停些,视线撞上那双凛冽清绝的黑眸,像汩汩冒热气的奶咖碰瓷冰威士忌,说不清谁更蛮横,较劲之下难分胜负,但阮芋有被惊艳到,才发现这人的颜值竟不输背影,脸型流畅锋利,三庭五眼极标准,经得起任何审美准则的推敲,尤其是那双漆黑眼睛,深得能吞光,却丝毫不显暗淡颓唐,眼型偏桃花,狭窄内眦添几分锐利,眼皮开扇平直,看起来很不好惹。

胆子小的姑娘被他这样冷扫一眼多半会发怵,但阮芋毫无波动,甚至依然想笑。

“我没笑你……”阮芋言不由衷地回答说,“我吧,天生长了一张笑脸,别人生下来爱哭,我生下来爱笑,动不动就笑,有时候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比如去年,我家进贼了,我打110报警,110那边问我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就笑出来了,怎么都停不下来。我也不想笑呀,但是真的控制不住,哈哈哈,那可是110诶…… ”

萧樾:……

胖子:……

胖子听着那一遍复一遍的110,心脏好像搭上跳楼机,呲溜一下甩进云层,哐叽一下又砸下来。

别看他和萧樾才入学半个月,萧樾有多不好惹,名声已经传遍全年级男生群。

起因是他们隔壁宿舍有个不爱洗澡的懒汉,军训一周了没进过一次澡堂,那味道,隔着好几米都能被酸爽到。某天晚上不知道这位哥和舍友起什么冲突,多半因为他不爱卫生闹翻了,这位哥也是刚,宁愿搬出宿舍都不肯洗澡。可他搬出来之后没地儿住,而胖子他们宿舍刚巧只有三个人,有一张床位空着,他当晚就换了个宿舍祸祸。

那天晚上萧樾正好不在,剩下的两个人拦不住他,又顾着同学情面不敢正面刚,心想熬一个晚上明天再去报告老师,谁知道熄灯的时候萧樾突然回来了,闻着味儿不对,连灯都没开,抬手就把那人从床上拽下来,一脚踹出了宿舍门。

这还不够,他搬过来的所有行李,都被萧樾一件一件扔出了宿舍,甚至碰过的椅子、抽屉,只要能拆出来的全都丢到外边的走廊上,做完这些他再慢条斯理洗干净手,直挺挺抱臂站在门口,睨一圈同楼层跑出来围观的男生,淡淡道:“都关门睡觉吧。”

视线再落到眼前的落水狗身上,他毫不掩饰其中厌恶,最后送给他一句“洗干净,做个人,不然哪间宿舍都别想进”。

胖子至今都记得那天晚上自己激动又不安的心情,然而听声响,萧樾好像一上床就睡着了,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

都说少年人最是直白无畏,可又有谁愿意做出头鸟,冒着风险替所有人撑腰?

胖子自此就有点崇拜他樾哥,纯爷们,眼里揉不得一粒沙,所以现在他越发胆战心惴——这可咋整,往人背上印了个妖妖灵……

阮芋那一通鬼话连篇说得她自己都乐,以为肯定过不了关,还要再被盘问,谁曾想,这位很不好惹的酷哥好像不打算和她计较了。

难不成信了我的鬼话?

不至于吧,面相这么明锐,不像笨蛋来着……

萧樾抬手摸了下耳朵。

他手指瘦长,骨感分明,指腹在耳缘刮了一圈,像搔痒,又像无意识的小动作。

“你打110也这样说话?”

他蓦地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

阮芋怔了怔。

刚才不是在聊笑什么吗,怎么突然扯到她的说话方式上去了?

胖子急于转移话题,附和道:“我老早就发现了。同学你是哪里人啊?声音是天生的吗?”

“也可能是电视剧看多了。”萧樾随口道。

说完他又抓了下耳垂。

刚才阮芋那通胡说八道,萧樾听到后面,没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清晰感受到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成片地竖起来了。那细细糯糯的嗓音像春天卷着絮的暖风,又像羽毛磨绒的毛尖儿,肆无忌惮钻进人耳道里搔着、撩着,既柔软,又蛮横。

阮芋终于不笑了,细白的颈子绷直:“要你们管哦?”

那语气脆生生又劲劲儿的,勾得胖子想笑。医生冰凉的手赶巧捏在他脚踝,叫他没笑出来,反而“呜呜”喊了声疼。

医生直起腰:“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洗澡的时候记得裹起来。脚踝也没大碍,拿几片膏药回去贴一周就行。”

胖子走时还想和阮芋告别,阮芋眼皮上下翻了翻,就当说了再见。

都没自我介绍呢。吴逸杰觉得有些可惜。

他来时享受了最高规格待遇,走时可不敢奢望,扶着扶手站起来,感觉回血不少,可以自己蹦了。

萧樾走在吴逸杰身后。

其实他还有点纳闷那姑娘为什么笑。

余光掠过她敷着硫酸镁的左手,能明显看出浮肿,针眼和乌青也扎眼得很。

他收回目光,心说和病秧子计较什么。

离开医务室,半片夕阳沉入山脊,晚霞漫天,云烧得像一团团连绵的火。

吴逸杰一边单脚蹦,还有力气说话:“樾哥,你猜刚才那姑娘是高几的?”

萧樾单手抄裤兜里,眼皮都不掀,浮皮潦草答:“懒得猜。”

他只知道她声音嗲得叫人发懵,还是离远点好。

吴逸杰侧过头瞟他一眼,眼神怪里怪气:“你干嘛一直摸耳朵,刚才在医务室就看你摸好几回了,耳朵痒?”

吴逸杰观察细致入微。上周他听班上女生闲聊,不出意外的话他樾哥要冠个级草以上的名号,他认为那是众望所归。萧樾是他见过调儿最正的帅哥,俗称有逼格,不仅是长相,还有气质气场行为举止什么的,那都是超越外形的东西,吴逸杰想研究研究,说不定能复用到自己身上,达到无痛整容的效果。

所以他记得萧樾在今天之前并没有摸耳朵这个习惯。

萧樾闻言,动作一滞,右手正落在耳骨,不轻不重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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